第202頁(第1/2 頁)
「嘶——」一聲輕輕的響。
天子之劍,安安靜靜地劃破了他的喉嚨。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見雪光漫天,宣室殿大門敞開,有一個女子,眉目寧靜,容顏清婉,微微笑著朝他走來。
她淡靜的容色裡,全是對他的信任和愛戀。
阿慈……
他想開口,卻只能翻出一股血沫。
阿慈,我再也不會背叛你了……
咚地一聲,他倒在地上,懷中仍死死抱著那一方傳國璽。
五歲的孩子將沉重的長劍往地上一扔,便去拉扯他懷中的傳國璽。
「給我……給我!」顧澤咬牙切齒地拽著,眼中彷彿燃燒著熊熊火焰,「這是我的!你害死我的阿母,你奪走我的天下,你亡了大靖朝——你這惡人,你這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他的老師睜著眼,再也不能回應他的指控。
顧澤終於自他的懷裡拽出了傳國璽,用力過猛以至於跌在了地上。傳國璽染了血,卻還是那樣晶瑩透亮,美麗得近乎無情——
這個在一瞬間長大的孩子,便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在未央宮高處的北風裡,蜷縮著身子抱緊了這無情的玉璽,大聲地哭泣了起來。
大正五年十二月廿九,長安城破。亂民劫掠長安三宮,搶入長樂宮時,竟發現薄太皇太后已經死去多時,安靜地躺在寢殿中,屍首因外間大火的高溫而腐壞泰半,卻仍可辨出那張蒼老臉容上悲哀的神色。
她的手邊,還有一方沒能寫完的密牘。
這個女人,亡了大靖,又護了大靖。她再也不能為自己做分毫的辯解,而只能等待史筆的裁決了。
而當靖天大將軍仲隱帶兵攻入未央宮宣室前殿時,竟見到傳聞中已被薄昳害死的少帝顧澤,衣冠袍履一絲不苟,手捧傳國玉璽,端坐在天子的正席上。
在顧澤的腳下,是一柄染血的禮劍,劍尖所指,正是那篡位逆賊,薄昳的屍首。
仲隱愣怔了一瞬,立刻解劍跪下:
「末將仲隱,奉迎陛下興復靖室,陛下長生無極,大靖天祚永昌!」
「平身。」
清脆的童聲,卻是蒼涼的語調。仲隱抬起頭來,看見顧澤眼中幽暗如深淵,幾乎要懷疑自己看走了眼——
然而,這,正是一代帝王的眼神啊。
正月朔,前靖少帝顧澤再即位於未央前殿,改元同始,誅篡逆,興靖室。仲恆、仲隱、聶少君輔政,十年,天子親政。三十年,海內泰安,天下一統。史稱同始中興。
是為後靖。
☆、120
同始四年,睢陽北城。
「阿母!」一個背著藥簍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跑回家裡來,家中的大人連忙出門迎接:「檀兒小心些,別摔了!」
小男孩朝著母親笑起來,「阿母剛生了阿妹,不該出來的,叫阿父出來!」
正是悠長的午後,春光爛漫,院中花木生香。他的母親亭亭立於青翠欲滴的桂樹下,髮髻輕挽,神容纖潤如水。時隔四年,她不似以前那般瘦得伶仃了,二十五歲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被那微渺的日光一照,竟是艷光離合,不可方物。
她走上前來,解下孩子背上的藥簍,溫柔笑道:「你昨日《毛詩》沒背下來,還有膽子見你阿父?」
「我看他膽子大得很。」
一個朗朗的聲音響起,顧淵冠帶濟楚,人如碧樹,刀裁一般的鬢眉下是一雙澄若秋空的眼睛。他隨意披一件青衫抱胸倚在門邊,便似一位氣度凜然的貴介公子,英俊得逼人仰視。
然而那清冷薄唇裡說出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尖刻。
「連《毛詩》都能解歪,頗有乃母之風。」劍眉朝顧檀斜斜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