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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仙爹周大郎也是男的。十一月歸家，周家擺了酒宴，請了親鄰來為周大郎接風洗塵。席間，趁著周大郎高興，周媽媽把女兒婚事道出。周大郎剛喝口酒進嘴，一聽這事兒，酒在舌齒間打轉吞不下，面部肌肉僵硬，停了片刻，問妻子：&ldo;定了沒？&rdo;

&ldo;定了。&rdo;周媽媽拼命察言觀色，也吃不準丈夫態度。

&ldo;啪！&rdo;周大郎一記耳光打妻子臉上，接著雷鳴般責罵：&ldo;你個老賤人，我不在，你竟擅自給女兒說親，那範二郎家，再高也不過是個酒鋪的。我女兒沒官宦大戶娶麼？&rdo;

親鄰面前挨黑打，周媽媽很沒面子，又無言爭辯，只得捂臉哭。

奶孃不識趣，企圖圓場上來勸，大大咧咧嚷：&ldo;老爺別怪夫人，是老身去說的親。&rdo;

&ldo;啪！&rdo;周大郎手添分量一記耳光，將奶孃打得旋轉一百八十度壁虎似的貼牆上。須臾轉身很納悶：&ldo;打的是我呵？&rdo;

&ldo;你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rdo;周大郎虎視眈眈瞪奶孃：&ldo;平日裡優待你，你喝二兩的酒，裝四兩的瘋，倒替我做起主來了！&rdo;

連打帶罵，席間親鄰也亂了，回過神來想勸還沒勸，就聽堂屋屏風後丫鬟迎兒叫：&ldo;小姐昏過去了。&rdo;

【3】

勝仙早知道娘會在接風宴上提這事兒，便躲在屏風後偷聽，看父親什麼意思。哪知孃的會剛一出口，父親抬手就打，張口便罵，不許她嫁範二郎，病本未痊癒，一口氣堵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來，人一昏悶，兩眼一抹黑，登時倒地。

丫鬟呼叫，周大郎置若罔聞，強硬道：&ldo;辱敗門戶的小賤人，死便叫她死了。&rdo;

周媽媽哪裡肯依，撲到屏風後，抱住掐人中，勝仙不醒，再一摸，鼻息全無。周媽媽放聲大哭，親鄰圍攏來看，有略懂醫者，摸勝仙脈搏，已不跳了。

&ldo;還我女兒。&rdo;周媽媽又撲向丈夫，抓住其衣襟胡亂扯。

眾目睽睽之下，周大郎又氣又失悔，驚慌錯亂，控制不住一聲吼：&ldo;此事家事，都給我滾！&rdo;

親鄰各自散去。

周媽媽抱著女兒不肯放，哭詰問丈夫：&ldo;你這狠心的，害女兒性命，莫非是捨不得那千貫的陪嫁？&rdo;

&ldo;虧你想得出！&rdo;周大郎火又竄上，叫囂道：&ldo;怎是我害了女兒，明明你等自作主張，害了女兒！&rdo;

老年喪子，可遇不可求。得造多大的孽才能實現。

女兒已死，說什麼都無益。只求來世她有個好去處，喝孟婆湯時往裡再擱點蒙汗藥，把前一世的事情忘個徹底，忘了乾淨，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原本你就不是我們家的，原本爹不是你爹，娘不是你娘，三頭六案對證，沒人認帳。愛沒了，恨也沒了，一切皆是煙火，一切皆是過往。女兒你別記恨我，你去了從此我也沒個念想，恨不得一頭扎河裡淹了自己。

周大郎心如亂麻地買了一具厚重棺木，八個人抬著回府，將勝仙被放裡頭。周媽媽手扶棺木啼泗橫流，歷數女兒生前優點：&ldo;我這觀音似的女兒，面慈心善，手腳伶俐，做得好針線，寫得好文章，般般好，樣樣好，如何叫娘捨得了？&rdo;

周大郎也不相勸，也不寬慰，只賭氣似的往棺木裡猛放金銀首飾細軟，邊放邊絮叨：&ldo;你奚落我，說我捨不得千貫的嫁妝，我把值錢的都裝棺材裡。&rdo;

周媽媽一雙桃兒似的眼，淚汪汪瞧著自己頗有個性的丈夫，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