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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繞耳,響徹宮廷,晝夜綿延不絕。
疏月殿清冷寂寞,獨存在四處洋溢著歡言笑語的諾大宮廷中,彷彿死灰籠罩的了無生氣。
前些日子有宮人拿了紅綢欲繫上疏月殿的殿閣時,爰姑生平第一次發那麼大的火,揮掌過去震碎數匹紅紗,嚇得那幾個宮人面色青白,收拾著滿地碎布慌慌逃走了。此後也再未敢來。
我站在窗前冷冷瞧著,入眼雲煙,過眼雲煙。
爰姑回頭看著我時,面色一慟,我還未及流淚,她卻先哭得傷心斷腸,滿目不捨和憐惜。她痛得厲害,因為她今世祈願的最後一個奢望就被我和無顏如此這般給狠狠地捏碎了,留給她半世惆悵,半世不甘,半世難解的憂愁和辛酸。
即使如此她也不離開我,她愛我愛無顏,怪得深,愛得更深。那日豫侯婚事的旨意頒佈朝野時,無顏又受了她重重一掌。比之前一次楚桓要求她做的,這一次,她下手更狠更重更決絕。
無顏生生承受著,未曾運半分功力抵抗。
於是待爰姑的怨憤痛恨洩足了,卻還是要累得我費了整整兩日方治醒被她打昏重傷的無顏。
深夜裡,剛剛甦醒過來的無顏抱著我,虛弱著連連說著,說不怪,說放心。
說,他是我的,生也是,死也是,誰也奪不走。縱使此刻他不是我的夫,我不是他的妻,今生今世,往生往世,我和他,誰也逃不掉了。
我咬唇,伏在他懷裡默默流淚,隻字未吐。
那一掌之後,從此爰姑再未罵他,更沒有再打他。只是常常一人發呆出神,容顏漸漸蒼老下去,柔和清麗的眉眼紋路驟然加深,鬢角白髮更是日夜增多,任我如何拔也拔不盡。
夏夜薄寒襲人,爰姑伴著我坐在梧桐樹下,輕輕笑著,告訴我:她呀,是真的老了。
我一聲不吭,抱住她的肩,慢慢揉撫著,心比她更傷,卻無人能治癒。
無顏醒後三日,明姬入宮住進長慶殿。從此無顏不再來,疏月殿唯剩下了我和爰姑兩人相依為伴。
這日傍晚,烏雲壓頂,雷聲悶悶作響,蟲鳴蟬叫不絕入耳。因天色昏暗,殿裡的燈盞早早亮起,我和往日一般坐在書案前翻閱那些記載著上古之事的竹簡,摘抄紀要,專心致志。
爰姑在一旁幫我收拾著衣裳,靜靜地,耳中只聽得絲綢錦緞窸窣細碎的摩擦輕響。
倏而她“咦”了一聲,我抬了筆蘸墨落字,隨口道:“怎麼了?”
“公主,你看這絳月紗……”爰姑抱著那個錦盒走過來,將絳月紗遞到我面前。
我抬眸望了一眼,愣了愣。這還是第一次在昏暗光線下見這紗料,入目只瞧見銀色冰涼,帶著流水般瀲灩的光澤,寒芒幽幽,耀眼奪目,卻又清冷如霜。
果真是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寶物,難怪王叔要拿它做我的嫁衣。
爰姑道:“如今暑熱難當,這紗料觸之清涼,不如我讓秦總管命人做了這衣裳,公主當夏穿正好。”
我收回視線,繼續寫著我的摘要,淡淡道:“爰姑你做主。”
“公主想要什麼樣式的宮裙?”
我筆下一頓,凝眸看了眼案前擺放的連城璧,突發奇想:“就按玉璧裡母后身上那襲衣裙的樣式做,可好?”
爰姑看了看,沉吟一下,道:“也好。”
她轉身要走時,我不知怎地心思猛然一動,忙叫住她,欲開口卻又遲疑了半日,思了又思,方問道:“爰姑你會不會幽曇舞?”
爰姑愣在那裡,不解:“公主問幽曇舞作甚麼?”
我放下手中的筆,想想,還是黯然嘆了口氣,揉揉眉:“我就問問。”言罷眼睛盯著案前燭火,腦中想著那日豪姬與我坐在疏月殿宮簷上說的話,心中頓時惘然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