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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越:「……」
旁邊,那位老漢一面把熱餅遞給問話的書生,收下三個通寶錢,一面回道:「都說慈恩寺裡紅塵劫,大雁塔下書生淚!聖歷年間,你所問河東那位貢生,貌賽潘安,有過目不忘之能,七步成詩之才,其人年少得志,拜於司徒張漢陽門下,一度揚言要摘狀元之位,卻偏偏趕上張等五大臣誣陷韋後,因得罪武氏家族,鋃鐺入了獄。之後,抑鬱潦倒,落魄十餘載,誰料,又知遇梁國公之女,幸得洞房花燭一夜,平生再起,春風如意,二度將要及第,卻只恨世事無常,同年,捲入主書受胡人賄賂一案,因赴過文宴,被貶出京師,被迫以販酒為業。從此,再無意氣之作,便是拋妻棄子,一心攀附張燕公之黨,好容易得其親信,三度欲奪男兒功名,結果……」書生的顴骨動了一下,說道:「時御史中丞,今吏部侍郎彈劾張黨,重振朝綱,燕公罷相。」老漢道:「是以,這個人一步錯,步步錯,考了三十年,十八次,始終未能及第,投河自盡。」書生嘆道:「真是五十少進士。」
顧越的眸中劃過一道波瀾。
身世自然不必重提,所幸考試的流程早已爛熟於胸。常科三道坎,秋季,修書去冀州衡水縣調公文,因先前赴過縣試和州試,所以第一道坎不必再跨,緊接著,陽月廿五去戶部報名進士科省試,準備詩賦和時務策,跨第二道坎……
掐指算來,這第二道坎,年復一年,已經跨了十次,如果正月考試順利,透過吏部考功司初篩,就還有最後一坎,即,轉中書門下呈奏御前,依照聖人心情,決定是否舉行殿試。巧就巧在,秋後聖人李隆基東巡洛陽,不在長安,主持大局的權力落在知政事蕭喬甫手中,風雲變幻亦未可知。
半月前,顧越掐中時弊,將策論《範陽邊防輪戰十策》謄正,委託韋家遞交蕭府,正正盼著迴音,因此,即便韋文馗毛病不淺,長年累月背著韋寺卿盤剝他,他也認。
曲園颳起微風,大雁塔的巨影倒映在江面,隨波光搖晃。韋文馗雙手背在身後,繞林中小道散步:「方才都是笑談,接下來我的話,你可字字句句聽清楚。」
「昨日,蕭閣老從議政堂出來,與家父小酌,確實是問起你的情況,也不知是年老心善,還是天寒智昏,家父思慮再三,極力推薦,說你文詞雅達,德才兼具。」
「但你也知道,今年進士科只錄取三十個,試卷依然不糊名,所以要是想過吏部李林甫和徐青的那關,得換個名字,否則身世有汙處,是為把柄,不可能過的。」
秋風卷下枯葉,緩緩落在石面,顧越用腳踩住,碾成粉末:「我不想改名字。」韋文馗臉色一變,說道:「你何必為難搭橋的人?蕭閣老寄予厚望……」
顧越後退兩步,揮袖行禮:「韋兄,我只做你的劍,一貫如此,與閣老無關。」
韋文馗笑笑,繼續往前走,步子輕快起來:「好,如此就當你是真明白,誒,聽說你在太樂署裡覓得一位願意接管顧十八的妙人?」顧越道:「是。」韋文馗道:「怎麼不帶來見個面?」顧越道:「崽子長大了,貪玩,去薛御史府打馬球。」韋文馗道:「嘖,看來還是樂人逍遙自在。」顧越苦笑,沒有答話。
拋開種種心酸,他又如何能說,自從蘇安進過一次宮,賞過一次桂,突然變成了一匹脫韁野馬,抱著琵琶四處亂跑,經常還能吟出幾句他都沒聽過的詩。
……
事實上,蘇安氣性初成,心胸開闊,一邊偷偷去各處賣藝見世面,一邊在谷伯和茶孃的幫襯下執掌起蘇十八的事務。他不再問顧越去不去這裡那裡,因為顧越肯定不去。
直到除夕那夜,樂工全過不成年,一個個盡心盡力伺候著宮中的皇室,蘇安彈得手痠,伺機去偏殿休息,背靠在紫紅的鑲嵌驃國血珀的屏風上,才突然感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