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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老師靈機一觸:
「既然暫時用不上,不如放出去風聲,樂意幫人家的忙,要是辦喪事太倉促棺材又沒準備好的,借他們急用,還的時候給加厚一寸,多好,兩全其美。」
「你一生心願,就盼這個。棺材當然愈厚愈好。而且無本生利,也很正路呀。」
就這麼辦。
米永祥的「喜材」借出多回。壽木師傅給說項,中間賺個小傭。最稱心的,是棺材愈加愈厚。
有時,米永祥無所事事,會在棺材四下細意輕撫,拭抹灰塵,愛不釋手。這真是個好歸宿!
「不一定啊!」他又想:「再多借出去,就更厚,更添壽,何樂而不為。」
過了幾年寒暑,米永祥七十了。
他的「喜材」借出去,三天後才還。算一算,那時應有九寸厚。九寸?三天後便擁有,人生再無憾事。
這天是冬至,天氣很冷。
米永祥早上昏昏沉沉的,不願起床。一直睡一直睡,睡至黃昏。他忽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亡妻芳儀,正在當年故居鏡前,細心抿上頭油,梳個「蘇州橛」。清代婦女最喜歡學蘇州人了,髮髻多低嚲在腦後,這低垂樣式傳遍大江南北的城鄉,蘇杭服飾髮型為一眾榜樣。
那年,芳儀三十六,他四十七。
那年,她還回首笑道:
「現在沒人用刨花了。我要抹頭油,香呢。捨得嗎?」
米永祥沒一官半職,當富貴人家的西賓,生活也不成問題,對待心愛的妻子怎會捨不得?他沒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可相敬相愛,快活得很。
刨花?真的,誰還用那些自榆木刨下來的薄條?每條一寸多寬,一尺來長,折成四層,放在瓷缸內,用開水浸泡出膠,這種透明的黏液,梳發綰纂,光滑滋潤,但有股味兒,都是幾百年古方吧。
不過出門應酬,逢年過節,還是抹頭油。抹了,她還順便擦擦手,面板沾點油光,也更香。
那天什麼日子?
米永祥想呀想,想呀想,暈眩了,雙目淒迷,是什麼日子呢?
「呀,也是冬至‐‐」
他還告訴芳儀:
「冬至吃餃子,耳朵不會凍掉。」
「餃子是誰發明的呀?」
給她說典故:
「東漢的時候,河南名醫張仲景,醫術高明妙手回春。年紀大了,告老還鄉,正值嚴冬,鄉裡們為生計奔忙,面黃肌瘦耳朵都凍爛了,所以他搭起棚子,架起大鍋,把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溫熱的藥材熬煮成餡兒,再用麵皮包成耳朵樣子‐‐」
「哎,當老師的愛長篇大論,引經據典,也不怕人家生悶。」
「我還沒說到重點呢。」米永祥快五十的人了,還頑皮地捏捏妻子耳珠子:「下鍋煮熟的東西,分給來吃藥的人,每人一碗,喚『嬌耳』。吃過渾身暖和兩耳發熱,病也好了。」
芳儀啐他一口:
「胡說,什麼『餃耳』?不過是『餃兒』的變音,後來成了『餃子』。」
「我給你做的,就是『嬌耳』,吃了不凍耳朵,永保嬌嫩。」
‐‐奇怪,就像昨日閨中密語。
二十多年了。現實中他老了,思憶中她沒變。
蘇軾的《江城子》也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不是他去找她。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