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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來確實顯得容光煥發,平時走路老低著的頭現在抬起來了,似乎連那近視眼鏡的反光也明亮多了。
據說,正在省城進修的李墨霞只待明年畢業就與仇道民結婚,今年暑假還準備來縣城住些日子。他們的書來信往已不是什麼秘密,這學期,仇道民就請假去看望過李墨霞兩次。
張炳卿為他們的婚姻作了許多工作,李氏家族的實際家長李青霞終於默許了。李墨霞顧慮頓消,仇道民自然信心倍增,他們那片生活空間隨即變得陽光朗朗。李墨霞的來信越來越纏綿地傳達出女性的溫柔情意,坦誠地表示了對仇道民的深切理解,她認為命運的坎坷挫折並不由人,過分地怨悔自責毫無益處,還說完成學業後,如果她真能夠調進縣中學,(張炳卿為他們這事已與教育局的同志聯絡過)兩人長相廝守,在生活上相互照顧,在工作中切磋砥礪,那也算得是對以往無情歲月的補償了。
仇道民讀了李墨霞的信,對信中表露的深摯情意充滿感激。三十六、七歲的男人在受盡顛簸跌撞之後,終於獲得了渴望久久的情愛,怎能不讓他感到心滿意足?他伏案修書,對未來的家庭作了許多的籌謀,甚至還提到希望能有一個孩子呢!
又是一夜酣夢,這天醒來時,外面的雪居然停歇下了,太陽昇起來,竟是一個晴朗的大好天氣。仇道民推開小窗,揉揉眼睛,伸展了一下腰身,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天地,面對這冰封雪積的山川,面對山川上跳躍閃爍的晨光,他不禁吟詠起一首氣勢磅礴的詠雪詞來:
。。。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
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
奇怪!歷經政治劫難的仇道民,不是在給李墨霞的信中多次表白過自己無意沾惹政治麼?可這首詩詞抒發的正是作者為江山競折腰的政治抱負。當年,從朋友處抄閱到這首詞時,仇道民如獲至寶,在吟誦品味之間,詞人的文采*首先折服了他,詩詞傳達出來的進取奮鬥的英雄豪氣又給他以感染,而革命加於詞作者的偶像光環更是使他仰慕敬佩得五體投地。從眼下這情形看,其實,仇道民對革命理想的嚮往至今也沒有完全失落。
仇道民久久地佇立在窗前,大概是受到這首詞的感染,也由於眼前自然景物的啟發,他那被壓抑的心靈又開始舒展,並漸漸地滋生出某種渴求來,從他那開展的眉宇,從他那明亮的目光,從他那遐想的神態,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動情了。他轉身在書案上尋找紙和筆,他又想寫詩了,他寫了下來:
讓過去的歲月,
都化進這冰雪皚皚!
對他過去的歲月是該肯定還是該否定?是該追悔還是值得眷戀?仇道民停下了筆,他有太多的顧忌,他不是站在時代的波濤上頭,而是落在波谷底下。近一年多以來,因為上級對知識分子學習、改造、整肅的運動有了鬆弛,周圍的政治氣氛出現了緩和,他那被追逐的靈魂得到了一時的喘息而漸歸平靜。回憶學生時代,仇道民曾以“天龍”為筆名寫過一些吶喊“*”“自由”的散文詩,投身革命後,又寫過一些謳歌革命的民歌體新詩,他的才能曾讓人稱讚,但詩歌被革命視為奴僕,詩不敢言志,能公開的東西,沒有多少是他自己的心聲,透露心跡的東西,又可能招惹麻煩和禍端。他後來倒了運,詩的靈感也遭窒息死亡了。記得有一次,一位老同志來信索句,並說還記得他那嵌入“天龍”二字的對偶句:“天起風雲當為我,龍翻海浪豈隨人!”友人對他當年那種壯志豪情的誇讚,把仇道民嚇懵了,趕忙回信說:“那是狂妄!我現在早已筆墨乾枯,寫信常是顛三倒四,哪裡還有什麼詩作?天龍已成地龍,請仁兄千萬不要再提此類事情了。”
心悸如此,焉能有詩?然而,生命不息,人的感情總會尋求表現。仇道民的生活熱情並末完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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