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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千重變 (三)
罪案了結, 寶印輕落,紅彤彤千迴百轉的字紋彷彿崎嶇坎坷的路,印刻在張張白紙黑墨上, 就是一個人顏色混雜的人生。
何盞與彭道蓮在案牘上將卷細細核對一番,查無紕漏, 便要封訂上呈。裝到席泠那份供詞時, 何盞又在燈下鋪開,檢閱了半日。
誰也不能預料這些供狀呈遞到皇上與內閣跟前會是個什麼結果,但那字字所訴的生民之苦,官員之艱,總算能浮現在那些掌權者眼前。
或許他們會正視, 或許只如這燈,半乜著眼晃一晃, 就過去了,誰說得準?
三更梆子一連再敲了兩聲, 周圍窸窣的蟲動格外清晰,明月繁星,整個南京城都沉寂下來。
彭道蓮由上案踅出來, 朝門外黑壓壓的天睃一眼, 乾癟地笑兩聲, 「更深夜長了, 咱們也該歸家安寢了。何大人,你熬得住,我不如你年輕, 可熬不住了。呵, 真是想不到何大人也是如此枵腹從公。」
這個「也」字, 巧妙地將他自家一併囊括在日以繼夜的操勞中。何盞供狀裡抬首乜他一眼, 懶怠與他計較這些名頭上的事情,將手中供狀悉心折進封皮內,呈遞到他的案上,「一切卷案都封在這裡,就交託給彭大人了,敢問大人何時啟程?」
彭道蓮把那厚厚的封皮拿起來看看,復擱回去,剪著手一身鬆快,「不能再逗留了,皇上還等著我回去稟報呢。後日就動身。」
何盞想想,來時未迎,走時還該送一送,便提議,「那何某明日在秦淮河擺酒,為大人送行。」
彭道蓮早已見識這班人的慢怠,也懶得再與他們周旋,「多謝何大人,不巧我明日要去向虞老侯爺辭行,恐怕得辜負大人盛情了。下回、下回何大人到北京,自然由我做東道,咱們再聚。」
何盞也樂得不招呼他,便收拾收拾案牘,辭將出衙。長街影沉燈落,車馬嘎吱嘎吱的聲音顯得緩慢凝重,偶然有人聽,這慢悠悠莽撞的聲音,不知是朝向哪裡。
次日彭道蓮的馬車卻不得不朝向烏衣巷,果然推辭了一干應酬,冒著熾陽,動身去向虞家辭行。此時的心境與來時大不一樣了,他沉著冷靜地將這樁案子絲絲入扣地想了個遍——
雖說席泠供認不諱,但以他為官多年的直覺,這絕非一局死棋。或許此人來日還有機會龍騰虎躍也未可知,倘或他日在北京聚首,他又位高權重,誰能說定?萬不能因為虞家的家事得罪了他……
但面上,總要想套說辭來應付虞家。他一路擘畫,好在老侯爺一見他,問起案情,聽見說席泠毫不隱瞞,將堤堰之事一氣全招了個明白,便露出笑顏,「你也算盡了心,量刑的事情,既然這案子是皇上欽派的,自然是遞交北京由皇上做主。」
彭道蓮恰好順著這話,見縫插針地安他的心,「舅舅放心,這件事早鬧得滿朝皆知。雖說案子不大,可到底是犯了國法。皇上正好借了他殺雞儆猴,做個樣子給成千上萬的官員瞧一瞧!」
老侯爺原也是這個意思,可他終歸退出朝野好幾年了,誰知今番比昨日,又是怎樣一副局面?笑過一陣後,老人家漸漸轉蹙眉心,一隻發皺的老手在膝上攥了攥,「我眼下卻有些擔心林戴文,他會不會從中調和,替席泠求情……」
彭道蓮心慌一瞬,旋即揚揚袖,「嗨,我看不會。這案子前前後後也辦了兩個來月了,林戴文在蘇州,要有心幫他,早打蘇州遞信過來了。我看,這席泠也沒什麼要緊,一無根基二無家世的,況且我聽見說,這席泠與林戴文,到底也沒什麼要緊的關係,他犯不著淌這渾水。再則,他又是舅舅的學生,怎麼著,也得給舅舅幾分面子,何必為了小小個席泠,把舅舅也得罪了?」
老侯爺打榻上起身,蹣跚著走到窗前逗弄他那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