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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下雨,屋子格外灰暗,何盞的眼爍爍地跟著他打轉。似乎被他蕪雜的步子影響,他的眼也慢慢黯沉下去,眉心暗結,「怎麼,這難道不是件喜事?你要正法紀,咱們的供案上並沒有半點隱瞞。如今案子遞交到朝廷,是皇上要免你死罪,你未必還一心求死不成?」
死罪得免,席泠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心生疑慮,按說如自己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官,殺了就殺了,何至於皇上要與內閣相爭,周全自己的性命?
他轉過身來,面色有些凝重,落到木凳上,兩個胳膊肘撐著雙膝,抱了個拳抵在下頦前頭,「林戴文還在蘇州麼?」
何盞頃刻領會他的意思,「你是說是林戴文在保全你?可他既然要保你,這樣小的案子,他何不求皇上全免了你的罪,何故還要將你流放廣州?」
「現在我也還說不清……」席泠浮想起林戴文那雙輕飄飄的眼,好似總有些不明不白的情緒藏在裡頭,有些器重他,又含著點蔑視,思來想去,總是不通透。
何盞隨他沉默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並未聽見朝廷什麼訊息,他應該是在蘇州。這時候江南該收秋稅了,他又能往哪裡去呢?」
一時想不透,席泠也不去琢磨了,轉而鬆快地笑了笑,「勞煩你,歸家時往我家告訴一聲。旨意上可說什麼時候押解啟程?」
「初九,押解的差役是都察院抽調,這倒好,免了你路途上許多苦難。只是到了廣州,還得服役五年。這個結果,總是比秋決好得多。」
說著,何盞凝著額心發笑,「只是貪墨之罪的犯官不抄家,這倒是少見。我瞧這樣子,恐怕是不動你在南京的根脈,五年後,還是要叫你回南京來?為什麼非要叫你回南京來呢?我想不透。」
經他一提,席泠倏然想起林戴文從前的許諾,心有懷疑,卻不大確定,只得無所謂地笑了笑,「那是五年後的事情了,屆時自然分明。」
坐了一會,暴雨稍小,何盞洋洋起身,「得了,我該走了,回去替你告訴家中一聲。」
席泠送他到門前,又將他喊住:「照心。」何盞回身,剪著手以眼問他。
他發苦地笑了下,「多謝你一向替我費心,陶家的事……是我終生欠你的,不知該拿什麼償還。」
何盞實在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清算這筆帳。他也苦澀地笑笑,沒奈何地拍拍他的臂膀,「有朝一日,你欠我的總會還回來。」
這不過是句寬他心的笑言,他自己心裡並未想向席泠討還什麼,況且世間亂帳,屬情債最難償。可老天爺似乎偏將這話往耳裡聽,打從這日起,便將孽債點算,自然遣人來還。
第84章 千重變(正文終)
一番煙籠池館水平橋, 香粉凌亂,霧雨狼藉。不論明日秦淮河如何潮起潮落,雨終歸是轉小了。
何盞往席家來, 撐著把薑黃綢面傘,跟隨丫頭向望露紫竹林間的小逕往上爬。冷不丁在那濕漉漉的木臺子雕闌上, 瞧見纏著一條翠綠的細蛇。他忙將前頭丫鬟掣在身後, 「低聲些,別驚動那條蛇,那是竹葉青,有毒。」
丫鬟正是素心,跟著他往林間木臺子一望, 錯步出來,捂著嘴笑了笑, 「不妨事的小官人,那條蛇日日盤在林間, 起初我們見了也嚇破了膽,誰知它竟不咬人。像是曉得人怕它似的,撞見了我們, 就躲起來, 隔得遠遠的。」
何盞舉著傘遠遠地望著那蛇, 通體翠青, 細細地蜿蜒在闌幹上,倏地叫他想起綠蟾。他略站住了腳,誰知那蛇梭了一下, 把腦袋對過來, 沖他吐了下舌。
他笑了笑, 「這蛇彷彿是有些通靈性。」
「我們也這樣說呢, 前頭我們太太的屋子前後都撒了驅蛇蟲的藥,近日頻頻下雨,衝散了藥,它也不再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