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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巾子裹著髻,端良如玉,斯文有禮,手裡端著個沒掛釉的碟子,裡頭有兩個發硬的饃饃,「倘或不嫌,請用些。」
可這種禮節裡始終帶著天長路遠的距離,似乎他挺拔的鼻樑與眼窩上的眉,是一座崎嶇的峰,巍峨險峻,你若要去爬一爬,恐怕會跌得粉身碎骨。
簫娘識趣地垂下眼,接過盤子。她這輩子學過戲、做過丫頭,針線掃洗,多少會些,唯獨沒給人做過後娘,剔眉一瞧,還是這麼大個兒子……
臨行,她又旋裙搭訕,「我點火蒸了,你也吃一個。我瞧你在屋裡唸了一天的書,恐怕早餓了。」
席泠還用那對一泓死水的眼盯著她,盯得簫娘有些發窘,「天都快黑了,你爹這時候也沒回來,不曉得是在外頭給絆住了腳,還是出了哪樣事情?」
靜默中,席泠倏地笑了下,「不妨事,他慣常如此,你請自便,不必拘束。」
簫娘隱隱感覺,他這個笑裡有些嘲弄的意思,言語中又抓不著證據,只好作罷。
席泠隨後闔攏門,落回書案,案上攤著本書,他隨手翻翻,聽見院中鍋灶響。透過窗縫瞧,是簫娘在生火蒸饃饃,行容裡鬢綰輕寒,翠眉粉靨,一搦纖腰只恐香露重,粉瘦怯西風。
這一望,一燈已照松窗月。
淺惡黃昏,席慕白仍不見回來,簫娘無處安置,只在院中呆坐。正是西風乍緊,獨抱孤憤時,院門「咣當」一聲!撞進來個醉鬼。
還沒瞧清,醉鬼便走到西廂咣咣砸窗戶,「你怎的不點燈?想摔死你老子不成?!摔死了我有你什麼好處,你別想!告訴你聽,你老子今天贏了五兩銀子,不單你小子會掙錢!」
那一團黑呼呼的影子大約就是那席慕白了,簫娘心道吳太太果然成心不叫她好過,竟將她賣給這麼個爛賭酒鬼!她抱著包袱皮站在月下,像棵無枝可依的野草,警惕地瞪著那個狂躁的影。
須臾西廂開了門,席泠掌燈出來,黃黃的光籠著他一張沒情緒的臉,踅進正屋裡點了燈。
席慕白跟到正屋門前,這才借著一縷光瞥見簫娘,因問席泠:「這是誰?」
席泠回眸把簫娘老遠睇一眼,轉過背又點亮一根蠟燭,「你買的女人,忘了?」
「是她?」席慕白趕到院中將簫娘一把掣進門,舉著盞生鏽的銀釭上下一照,額心頓蹙,「相貌倒還不錯,只是瘦了些。也湊合,將就些罷了。」
因問簫娘:「你叫個什麼?」
借著昏沉沉的燭,簫娘亦將她這位未來的丈夫瞧了個清楚,五官與席泠有幾分像,只是湊起來簡直南轅北轍,天上人間。
下巴上還留著參差不齊的三寸雜髯,人中上頭兩撇八字須,臉上的面板似被石砂打磨過,滿是細小的坑窪,醉眼朦朧,爍爍閃著野狗似的餓光。
恰值席泠點了燈出去,衣袂輕輕擦過簫孃的裙,言語輕飄飄,像沒有溫度的月光,「牙婆講你還差她五兩銀子,叫你預備好,她隔日來拿,順便拿了簫孃的身契來。」
末了,西廂闔了門,席慕白也將簫娘拽一把,將月光閉在門外,笑嘻嘻朝簫娘抬抬下巴,「你叫簫娘?」
「是。」簫娘把低垂的眼緩緩抬起來,遊著若有似無一縷笑,彷彿月下的芍藥抬了頭,花貌生春,玉容媚雪,「他爹,我睡哪裡?」
「自然是與我睡一個床鋪。」席慕白抓起她的手,眼珠子由她的胸脯子滾到臀,又由臀滾到臉,「還別說,這麼細瞧瞧,倒是別有一番滋味,比河邊那些女人也不差!」
河邊那些個女人賣笑賣身,簫娘與她們似乎差不離。好在她對無力更改的局面,已有了處變不驚的忍耐力。
她丟下包袱皮,且行且顧盼,屋子雖陳舊,倒是傢俬齊全,撩開八角落地罩上掛的棉簾,裡頭黑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