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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四回顧 (一)
東牆之隔臘梅未殘, 紅得似火,將亡前盛烈地燒著,連天也燃起來, 燒出紅彤彤晚霞,絕勢浩大。
一陣風過, 把兩片質地不一的裙糾葛起來, 晴芳素腰輕折,將簫娘通體打量,連番讚嘆,「嘖嘖,你如今真是不一樣了, 穿的這料子、這針腳,少說一二兩銀子吧?」
簫娘輕抬下巴, 虛榮心水漲船高,「這一身二兩八錢呢, 不算頭上戴的。」說到此節,她拽一下她的胳膊,腦袋貼近, 「你們姑娘沒問我往哪裡去了?」
「問是問了, 我按你說的, 只說你在舊花巷內尋著門有錢的親戚, 投奔親戚去了。嗨,你放心,我曉得你的顧慮, 只怕你與那仇官人的事情傳到表姑娘耳朵裡, 她給你使絆子嘛。我不會走漏風聲的。」
「倒不是怕辛玉臺, 只是你們姑娘到底是她的親表姐, 叫她曉得了,夾在中間,不好處。辛玉臺,哼,我還巴不得她曉得,氣死她我才高興!」
晴芳倒替她辯駁起來,「這也怨不著你呀,你們老早就相好的,若論個先來後到,你還佔理呢。男人家,尤是像那仇家這樣的,誰不是家裡妻妾幾個,外頭老婆小的幾個?就是你說的,怕她哪樣?犯不著這做賊心虛窮街老鼠上不得大殿的樣。」
簫娘哈哈發笑,渾身珠飾嘩啦啦響,「辛玉臺倘或曉得我背後偷了他的漢子,指不定日日請姑子做法事害我呢!」
「該著她倒黴!我想著就痛快。」
二人且行且說笑,片刻踅入綠蟾閨房,見她穿著嶄新綠羅長襟,雪白的裙子,喜滋滋榻上迎來,「說是你往舊花巷投奔親戚去了,到底腳程也不遠,你怎的不想著來瞧我?」
簫娘如今穿戴體面,與她不差一二,自然跟著硬氣起來,不再坐杌凳上,與她相牽著榻上對坐,「剛到了親戚家,就趕上年關,總是忙些。正月裡一過,我就想著來瞧姑娘。喲,姑娘像是豐腴了些,這個年過得好呀。」
說者無心,綠蟾卻聽出些弦外之音,腮上飛霞,婉媚含嬌地嗔她,「愈發伶俐了,說這種話。你如今日子好混了,還往各家門戶裡走動著尋活計做麼?可得功夫替我做?」
簫娘笑笑,「有的是功夫!年前元家的活計我也還做著呢,姑娘什麼活計,只管託給我。」
綠蟾拿了幾團彩線出來,竹筐擱在裙上揀,「開了春,熱起來也就是三四個月的事情,你還替我做些汗巾來。再替我挑挑,要打個籠扇墜的絡子,什麼顏色配著打好?」
「誰戴的呢?」
「一個我父親使,一個……」綠蟾羞答答地抬眼,又嬌怯怯地垂將下去。
簫娘頃刻懂了,挑了一團黑線與一團金線,「這個給老爺打好,又大方又尊貴。」再揀一團靛青的,「就用這個單色打一個普通的他佩著,他慣常使的扇子,扇面都是山水的,顏色雜了,反不好看。」
「虧得你,要是我,只想著揀鮮亮的要緊。」
兩女又說一陣子話,眼見天色將傾,簫娘辭將出去,綠蟾在榻上低著脖子打絡子。
手腳倒快,天黑便打了那靛青的出來,趕上晴芳進來附耳與她嘀咕兩句,她便起身,點燈籠跟著晴芳往後門去,也不要丫頭跟隨。
雜間裡亮著一圈燈,黃昏近黑,天透著昏暝的幽藍。初春風帶涼,何盞只穿一件月魄色蘇羅道袍,扎著幅巾,聽見秦淮河岸隱約誰人吹玉簫,杳杳渺渺,低沉滄桑,把風吹得更涼。
他走到緊閉的窗前,剪著手對著月白的茜紗吟一句蘇軾的詞:「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臺曲。又卻是,風敲竹1……」
恰值綠蟾門外聽見,赧容含笑,推門進來,「誰說是『風敲竹』?可不就是我來了麼?」
月色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