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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荒誕，又莊嚴；既令人可憐，又讓人尊重。在七十年代的一段時間裡，重新當了支部書記的洪泰嶽還動過幾次消滅最後一個單幹戶的念頭，但每次都被我爹頂回來。我爹每次都把那根繩子扔到他的面前，說：&ldo;把我吊到大杏樹上吧！&rdo;

金龍原以為依靠著我的入社和成功地排演了一臺革命樣板戲，就可以使西門屯成為全縣的典型，而一旦西門屯成了全縣的典型，他這個帶頭人就可以飛黃騰達。但事情並沒有像他設想的那樣發展。先是他與我姐日夜企盼著的小常並沒有乘坐著拖拉機前來指導排戲，不久後又傳來小常因為亂搞男女關係被撤職的訊息。小常一倒，我哥的靠山就倒了。

清明過後，東風漸起，陽光和暖，陽氣上升，向陽處的積雪融化殆盡，道路翻漿，遍地泥濘。河邊的柳樹開始泛綠，院子裡那棵大杏樹上，也顯出了花的微弱資訊。在這些日子裡，我哥焦躁不安，如同一隻關進籠中的豹子，在院子裡上躥下跳。杏樹上那個木板高臺，是他停留最多的地方。他站在那上邊，依靠著黑色的樹杈，一支接一支地吸菸。因為過量吸菸得了喉炎，便不停地咳嗽，清理喉嚨，並毫無教養地往樹下吐痰，猶如一攤攤鳥屎從天而降。我哥的目光，迷茫而空洞；我哥的神情，寂寞而惆悵；我哥的處境，孤獨而可憐。

隨著天氣的逐漸轉暖，我哥的處境愈加艱難，他還想繼續排演他的革命大戲，但群眾已經不聽指揮。幾個出身赤貧的老農，對著呆在杏樹上抽菸的我哥說：&ldo;金龍司令，您是不是該安排一下農活了？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工人鬧革命，國家發工資；農民要活命，只能靠種地啊！&rdo;

說話間，就見我爹挑著兩籮筐牛糞，從大門口走出去。新鮮的糞味兒，在初春的天氣裡讓農民們精神振奮。

&ldo;種地也要種革命的地，不能只顧埋頭生產、不看革命路線！&rdo;我哥將嘴角的菸頭吐掉，從杏樹上一躍而下，落地時沒有站牢，狠狠地跌了一跤。老農們上前將他扶起來，他齜牙咧嘴，推開那些老人的手，說，&ldo;我馬上去公社革委會接受指示，你們都靜候著，不要輕舉妄動。&rdo;

我哥換上了一雙高筒雨靴，準備趟著泥漿路去公社。行前，他站在大院牆外那個臨時廁所裡小解，與正在那裡的楊七不期而遇。因為那批羊皮襖的事，楊七與我哥結下了仇，但表面上，楊七還是笑嘻嘻的。

&ldo;西門司令官，這是去哪裡？看您這打扮，不像紅衛兵，倒像日本憲兵。&rdo;楊七笑嘻嘻地問我哥。

我哥捏著生殖器，抖著，鼻孔裡嗤哼了一聲，表示他對楊七的極端蔑視。楊七依舊笑嘻嘻地說：&ldo;小子，你的靠山倒了，我看，你也蹦達不了幾天了。知趣點，把位子讓出來吧，讓給懂生產的人；唱戲，唱不出窩窩頭來。&rdo;

我哥冷笑一聲，道：&ldo;我這個主任，是縣革委會直接任命的，要撤我，也得縣革委會撤，公社革委會都沒有這個權力！&rdo;

也是合當有事，正當我哥氣勢洶洶地對楊七說話時，他胸前那枚巨大的陶瓷像章，掛鉤脫落，掉進茅坑當中。我哥怔了。楊七愣了。等我哥清醒過來慌忙想跳下茅坑撈像章時，楊七也清醒了。他一把揪住我哥胸前的衣服，大聲嚷叫著：&ldo;抓反革命啊！抓現行反革命啊！&rdo;

……

我哥與村裡那些地、富、反、壞和走資派洪泰嶽等人一起，成了勞動管制物件。

我入社後，被安排在大隊飼養棚餵牲口。原來的飼養員方六大爺和刑滿釋放分子胡賓，成了我的師傅。飼養棚裡集中飼養著全大隊的牲畜，有黑色的瞎馬一匹，原是軍馬，瞎眼後退役，屁股上的烙印可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