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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家鄉出外,原來準備遊歷天下,所以買了一匹瘦馬,可是上次在綠林大會匆匆忙忙隨著吳凌風走了,是以馬也未及帶出,現在要遠行天涯,便感十分不便,他看看懷中自己辛辛苦苦積儲的銀子,漸漸減少,想到橫直有三個月時間,一橫心就決定步行走去。
他一路上瀏覽風景,心情倒也十分暢快,只是在夜半夢迴之時,那山東大豪女兒的如花的笑靨,款款情深的眼光,還不時會浮上心頭。高戰不知下了幾次決心,不再想她,可是每當他一個人獨處時,他就會感到寂寞,彷彿有個很親切的人在遠方,自己無法和他相會。
此時已是初夏,天氣漸漸炎熱,高戰每日天傍晚趕到一個地方住下,吃過晚飯後,總愛浴看清涼的晚風,到處遛達一番,有時,他會站在樹旁瞧著孩子們用長長竹杆去捉“知了”,直到孩子們每人手中都捉了一隻,興教沖沖的回家去,他才跟著離開。
又有時他站在柳蔭下,望著滔滔的黃河,永無歇止的向東流著,偶而有一兩尾肥壯的鯉魚,躍出水面,跳躍著,跳躍著,於是兒時的情景,又清晰的出現了,兒時的種種趣事一間而過。高戰真忍不住想躍下水去抓魚,可是一看自己身上儒生打扮,立刻興趣就消失了,於是他深切的領悟到只有光陰——失去的光陰,那是永遠無法追回,縱然有移山倒海之能,卻也不能把自己可愛的童年找回,如果要,那麼只有從片斷的回憶中,追索一些殘餘的痕跡。
這天他正在逛街,忽然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吱吱孤孤的有說有笑,高戰回頭一看,登時心中冰涼,略一沉吟,就閃身人群中。
原來他一眼看去,背後正是濟南大豪之女,這異地相逢本是很歡喜的事,只是在她身旁,卻站著個俏俊少年,兩人神態親密,滿心歡愉,彷彿是多年情侶。
高戰在黑暗中偷看兩人的背影,胸中突然一緊,那寬廣慈和的胸懷,一瞬間突然變得狹窄起來,只覺如火燒身,煩燥心傷。
多少平常一想即通,多少平日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事,都突然成為想不透的死結,於是,他對人生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除了歡樂,還有永恆的悲涼。
“吳大叔那深刻沉痛的表情,不也是為了那墓中的姑娘。”高戰想:“他的青春、事業,都將陪伴著無窮盡的痛苦,漸漸在這世上磨滅,如果他不遇著蘭姑娘,那麼他這一生一定如上升的太陽,光芒萬丈,可是上天安排的,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啊!”
想到天,他不自覺的抬起頭來,天際片片火燒雲,還有幾顆小星頑皮的眨著眼。
天色漸漸暗下來,高戰有些冷,情緒如怒濤起伏,一次次衝向他內心的深處,他覺得有些支援不住了,自憐的笑了笑,悲哀的聳聳肩,忖道:“我從小隨便什麼心愛的物事,都可以毫不考慮地送給小朋友,隨便什麼愛吃的食物都毫不吝嗇的分給大家,我只道世上沒有什麼值很爭奪的,只要我有的,任是誰人拿去,我也不會珍借,可是,……可是世上原來還有一件東西,那是無法與人共用啊!”
他心想:“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高戰突然想起已是十五,離開師父約期只有半個多月,心中一驚,想起師父慈祥正直的風格,自己有負他殷殷的期望,不由大感羞愧,精神一振,斬釘截鐵的說道:“高戰啊,你要光大關外武術,你要拯救生民於水火之中,你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然而他好像聽到心中一個更為堅定而低沉的聲音:“高戰啊,你將永遠也忘不掉那位姑娘的。”
這一夜,高戰反來複去終是不能成眠,那日在風雲劍林驤莊中被圍,高戰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是以雖則身處危境,並不覺絲毫畏懼,高戰想道:“她用關切的眼光望著我,原來只是憐憫我,如同我幼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