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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開啟虛掩的櫃門,冷色幽光透出,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迷境般的森林角落,整個櫃底都被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菌類覆蓋,色彩鮮亮,玻璃材質的蘑菇們被燈光照的晶瑩剔透,彩色的影子在中交疊,櫃子裡甚至飄著一股雲杉雪松的調調。
若只是如此,頂多算得上個讓人驚嘆的精美裝飾品,斷不會如此吸引他。
櫃子中央偏偏有一隻長相周正,他叫不上名字的半透明藍色菇倒在一邊,玻璃菌柄被踩扁,留下了半個不知是蹄印還是爪印的痕跡,而它前方不遠的一顆白色竹笙,菌蓋則被牙齒撕扯掉大半,留下的一半邊緣並不規則。
看樣子從這裡路過的還是隻有經驗的小動物,知道揀選無毒的菌類充飢。
撇去可圈可點的吹制和拉斯熱塑技法,不得不說看到腳印和齒印的那個瞬間,唐荼心中忽然湧上一股治癒感,彷彿那隻小動物是從他的心頭跑過,離開時這一叢叢的菌被帶起的足風吹得抖了抖。
他有些迫切地想見見這位年輕的作者,想問問他這隻路過的小動物究竟是什麼。
他聯絡了李玉瑤,在樓梯半截翹首以待,遠遠便看到了阮幼青。
那人瘦瘦高高,碎發不那麼黑,卻也不像染過。身著再簡單不過的t恤牛仔褲帆布鞋,通身上下顏色只黑白灰三色,不帶任何首飾,樸素得一點不似藝術系的學生,但一雙長腿筆直,穿過人群沿樓梯走上來。
對方抬頭的一瞬間,唐荼莫名覺得心頭像被什麼昆蟲蟄了一下,他看到了一雙異常剔透的雙眸,眼光明亮,所到之處似乎都跟著亮起來。他捏了捏自己發麻的指尖,友好地對這個養眼的年輕人自我介紹。
阮幼青看上去性子安靜,卻也不見侷促緊張,這讓人心生好感。
唐荼回國的這一年接連見過許多以藝術家為目標的年輕人,很可惜,在他看來,其中大部分人的夢想都無法達成。他們急躁,他們迷茫,他們神經緊張,患得患失,他們總是在問:「您看我畫成這樣有出路麼?我什麼時候能漲價?」
唐荼很想告訴他們,當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消磨了一多半雙方簽約的動力。
一個年輕人,能不能成為藝術家,未來會不會有市場,不僅在於你手上的功夫有多紮實,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思投向何處。藝術跟商業的關係不是一個藝術家該考慮的事,作為藝術家只要一門心思表達內容就可以,他看人向來很準,眼前的阮幼青看上去正是這樣一個人。
見這個年輕人話少,他便繼續說下去,可說著說著卻被那雙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對方盯著自己的嘴唇,上身微微前傾,目光有些……過於專注了,他當然知道藝術家們普遍多情又輕浮,可這感覺讓人頭皮發麻,太像是調情。他不禁想到了許多許多年前與前男友見面的時候,也被這樣注視過。
唐荼心中一沉,從作品到初見累積的好感頃刻間便蕩然無存。
他忽然有些失望,眼前這個人似乎也沒什麼特別了,他跟那些急功近利想要找一棵大樹依託的人一樣,想要利用自己。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阮幼青開誠布公地求助,唐荼未必不願幫忙,可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這種輕佻的暗示恰恰是他最反感的方式,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怎麼就起了歪心思。
他心中惱火卻早習慣了不動聲色,於是默默收起了自己難得的好奇心,找合適的機會藉故離開,大家萍水相逢沒有必要交惡。
只是他沒來得及問一句,那一叢菌菇中間走過的小動物究竟是什麼。
唐荼搖搖頭道:「可惜了。」他一邊勾選了那組照片刪掉,一邊對張文彬說了一句:「回去吧。」
就當作從來沒見過吧。他看到阮幼青第一眼便該明白,好看的皮囊對藝術家來說不見得是好事。
車子駛離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