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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弈一時啞口無言。

&ldo;不是今日戰場死，就是明日朝上死，一場大戰斬千萬，血流漂杵，一場大旱餓殍千里，白骨蔽平原。四海之內，百代高堂，萬世之疆，誰人不死?&rdo;

他面頰抽動，目露冷光，神色微獰：&ldo;朕知道李將軍，純摯重情，但你和朕，都在萬丈廊橋上，是手執重器傷凡庶者。望你就算起心謀逆弒君，也不要用復仇這樣的理由……我倒寧願，你是出於一己私慾。&rdo;

李弈目中掀起驚濤駭浪，胸口劇烈起伏，握在他肩頭的手鬆了又緊，掌心已為尖銳處磨出血來。

他笑了起來，眼睛卻像落在深潭裡，黑又深，翻著波瀾，隨時都會漾出水。

手指慢慢的鬆開，先是鬆了指節，再抬起扣壓的腕。最後，是他壓下來的身軀。

他喉嚨疾滾著，操著啞得不像話的嗓，快速、低聲問出一句話：&ldo;……我問你，你說此生所負之人千千萬，是否也包含你的妻子?&rdo;

他鬆開手時，齊凌也掙脫了他，兩人皆滾坐在欄下，他發覺疼，低頭去摸才發現脖子底下已叫甲邊割破，沁出血滴。

重甲捏嵌進肩頭傷裡，兀自跳疼。身後已叫冷汗浸透。

冷汗鑽出後，冷風鑽進去，手腳都泛出酸軟，他伸手握落在地上的刀，看見李弈那雙眼皮沾滿汗水像是浸水打濕過的一雙黑眸，還在執拗的望著他，等一個答案。

‐‐楚地多傷事，楚人多重情。

他忽想到了出巡章華時，隨行博士望著山野感慨的這句話。

在聽到這話之後沒有多久，他就在車輦外看到了他的皇后，像楚辭裡走出來的美麗的山鬼，陽臺上多情的瑤姬。不過她不像書裡形單影隻吸風飲露的仙姬，而是身側跟著這麼個人，且一跟就這許多年。

齊凌抬起頭，晾著脖子上的冷汗，恰見飛鳥掠廊，白雲流動，影飛瓊樓玉宇。

他目隨飛鳥，追隨它肆意翅膀，掠向雲天之交。

渺渺的影，投落眼眸深泓中。

他輕輕嘆了口氣：&ldo;還輪不到我負她。&rdo;

又沉默了很久，汗水都幹了，涼意之後，血脈淌動的溫熱汩汩泛回來

無奈笑著，抹了抹脖上裂開的口子：&ldo;此生……她不負我，我就該去告祭太廟，敬謝列祖列宗了。&rdo;

李弈聽得直皺眉，從鼻子裡冷笑一聲，不再做聲。

齊凌也無意再與他逗留，刀撐地爬起來，逕自往前走，甲冑響動，木廊微震。

&ldo;陛下。&rdo;

在他身影從廊道盡頭轉開前，李弈再度出聲。

&ldo;我有一千個理由可以殺你，但我尊重她的選擇。&rdo;

&ldo;憑你這句話，我也可以殺你一千次。&rdo;齊凌沒回頭，頓了一下，笑道：&ldo;但要你命太麻煩，你最好自我了斷。&rdo;

李弈愣了一下，也笑出聲來。

&ldo;君要臣死，臣恕不能從命。&rdo;

他笑聲送入郎朗碧霄青雲，與高處天風呼嘯之聲重疊一處。

&ldo;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想請教你。你也知兵，上善之善，能制敵;善之善，不為敵所制。凡戰，不能一擊制敵，便當不為敵所制。你的選擇還多，遠未到絕境，為何不出長安，偏要投入死地?意氣用事，涉今日這樣十死無生的險局，不像你的手筆。&rdo;

齊凌沒有停下腳步，轉身走向未央前殿，只將輕飄飄一句話，短短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