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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隨正在閉目調息,冰涼的濕發如同冰涼的蛇,蜿蜒貼在肩頭,並不舒服,像睡覺時被重物壓住胸口,噩夢連綿的,心臟也隱隱鈍痛,呼吸緩慢而又費力。
「砰」一聲,門被重重推開。
風灌進來。
厲隨冷冷睜開眼睛,眸中暗紅一閃即逝。
江勝臨手中拎著一件沾血黑袍,急急問:「你又毒發了?」
厲隨道:「是。」
江勝臨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被此人氣死,怪不得先前祝二公子來時,他裹著件袍子半濕不濕就出現了,那哪裡是去沐浴,分明就是在用冰水澆熄體內毒燥。於是一屁股坐在床邊:「我不是同你說了嗎,這法子用一次兩次還好,哪有像你這樣當成澡堂子來泡的,命還要不要了?」
厲隨答:「要。」
江勝臨胸悶:「要你不聽我的?」
厲隨充耳不聞,打著呵欠赤腳踩下床,自己倒了杯涼茶。
江勝臨怒斥:「快點放下!」
片刻後,小二睡眼朦朧的,跑去後廚給客人燒了滿滿一大壺熱水,泡紅糖薑母茶。
那叫一個暖,暖得厲宮主整個人都燥鬱難安,天還沒亮就拎著一把長劍,一臉「我要殺人」地在客棧裡到處晃,嚇得雞都不敢叫。
天漸漸亮了。
垂柳書院裡一切如常。
兩名雜役依舊一前一後進入那間空屋,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又一前一後出來,匆匆走了。
厲隨身形極快地閃進去,在牆角輕叩兩下,按照天工結的拆卸之法,很快就開啟了入口。
暗道裡光線昏暗,飄散著一股很淡的藥味,初時還好,越往裡就走越嗆鼻而濃烈,即便屏住呼吸,也能感受到那些酸苦詭異的氣息縈繞四周。厲隨眉頭微皺,耳朵捕捉到了一絲輕微的聲音,像是金屬在拖拽碰撞。
地道的中間被開鑿出一間大屋,再往前,應該還有不少通風暗道,才能吹得牆壁四周火把跳動。
屋中擺著一口大缸,裡頭灌滿難聞的濃黑藥水。一名頭髮花白的男子正閉目坐在缸中,周身皆被鐵鏈纏縛,鏈身直直繃緊,又鎖死在牆釘上,令他絲毫動彈不得。
似乎是某種武林酷刑,但細看卻又不是,因為周圍站著的家丁個個眉眼低垂,神態亦是畢恭畢敬,不像是在看押人犯。大缸旁邊還燃著一支線香,飄出裊裊青色的煙,待到最後一截香灰掉落,馬上有家丁低聲提醒:「老爺,時間到了。」
男子睜開眼睛,三名家丁上前,替他解開身上鐵鏈,又將人扶出大缸。
水波「嘩啦」晃動。趁這短短一瞬間,厲隨揚起一道掌風,凌空一甩,立刻有一串水珠凝成細線被帶出桶,似飛鏢一般,悄無聲息地穿過空氣,落入他手中瓷瓶。
是江湖絕學「龍吸水」,有人練了一輩子,最後也只能拍得滿桶水波亂晃。
而厲隨練了差不多三個時辰。
所謂天賦,就是這麼不公平得讓人牙根癢。
男子腳步虛軟,被攙著躺在了旁邊一場大床上,喘氣如牛,沒多久就昏睡過去。家丁們忙著替他擦拭身體,又換上乾淨衣服,全程並無任何一人再說話,只用眼神交流,也不知是啞巴還是傀儡。
……
客棧裡,江勝臨正在吃飯,擺了一桌子雞鴨魚肉,啃得細緻講究。
大夫都講究。
不講究的只有江湖魔頭。
厲隨推門進來,將手中瓷瓶一丟,江勝臨忙不贏地接住:「什麼玩意?」
「垂柳書院的暗室中有個快病死的老頭在泡澡。」厲隨道,「這是他的洗澡水。」
江勝臨食慾頓失,你真是好會挑時間,怎麼不在地道里多待一陣,至少等我把飯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