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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看可以一起拿走。」她說。
「可以嗎?」他又確認了一遍。
「嗯,我很大方的。」她說。
「你最喜歡哪一篇?」他問。
王子舟想了想:「《山月記》和《悟淨出世》吧,只能選一篇,那就《悟淨出世》好了,但《悟淨出世》的收尾我不太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
「說不上來。」但她還是嘗試說明,「悟淨去拜訪沙虹隱士那裡,蝦精說的那一番話,已經讓作為讀者的我感到爽快了——他說世上什麼都是空的,世上有什麼好事嗎?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這個世道遲早要完蛋1!簡直說得太好了,我想,停止吧,就到這裡,就到這裡。可悟淨卻不甘心,非要繼續往前尋找所謂意義,最後還被菩薩教訓一通,說什麼增上慢,說他求證這些是步入歧途,叫他去投身現實的、具體的工作——好吧,可那工作竟然是跟著唐僧去西天取經,這我怎麼能接受?給唐僧挑擔子,能解決內心的虛無嗎?我不信。」
她說到興奮時就愛紅臉。
甚至氣喘。
她又聽到了那個笑聲,似有似無的。
是接近呼吸的笑,很難察覺,很難捕捉。
「你笑了嗎?」她這次終於問出了口。
「啊?」陳塢一愣,但他承認說,「好像是。」
「果然是笑了啊……」
「為什麼笑?」
「哪裡好笑嗎……」
延英殿召對。
在自己的地盤上,陛下發出了連問。
這下,一向穎悟絕人的諫臣也說不出話來了。
1原文見中島敦《悟淨出世》:「世はなべて空しい。その世に何か一つでも善きことがあるか。もしありとせば、それは、その世の終わりがいずれは來るであろうことだけじや。」
某種笑與呼吸一樣不自覺。
沒有人會時刻留意自己的呼吸,也沒有人能時刻意識到這種笑的發生——看到了就想笑,聽到了就想笑,甚至只是想到了,就想笑——幾乎不伴隨著聲響,唇角已經彎起來,眼角也攢起弧度,是發自內心的、無知覺的笑。
怎麼解釋它?
無法解釋。
只是聽陛下滔滔不絕地說,臣就想笑了。
不是不屑,不是笑話陛下,也不是內容多麼逗趣,只是想笑而已。
諫臣捧著中島敦的作品集,愣在那裡。
就這麼沉默地對視了三兩分鐘,王子舟開始了奇怪的耳鳴,耳鳴伴隨著潮紅,從脖頸一路蔓延到耳根,甚至眼尾、顴骨——好熱。
比預期還要嚴重的過敏。
她伸手去撓,貪婪地深呼吸,率先避開視線起了身,逃到茶几後面,撇開話題說:「咖啡可以喝了。」
滾燙的黑咖啡到了適口的溫度,王子舟捧起來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本以為能有所緩解,熱飲的溫度卻反而加重了過敏的症狀,臉和脖子根本無法冷卻下來。
惴惴不安,惴惴不安。
雙手接力,轉動著杯身。
諫臣也在對面坐下來,問:「你讀過《帕洛馬爾》嗎?」
王子舟飛快回憶了一番,隨後意識到這可能並不是什麼新話題,而是在延續《悟淨出世》的討論。《帕洛馬爾》是有些特別的小說,全書雖然是以「帕洛馬爾(paloar)」這個第三人稱視角展開,但因其表達的觸角瑣細敏銳到了極致,也可以看作就是作者卡爾維諾本人的觀察、思考與結論。
作者在書寫時隱藏自己,又終究會暴露自己。
在王子舟模糊的印象裡,《帕洛馬爾》出版一年後,卡爾維諾就去世了。這完全稱得上是他最後的作品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