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第1/2 頁)
用過晚飯,便向錢塘江邊的六和塔走去。
五 皓臂似玉梅花妝
錢塘江到了六和塔下轉個大彎,再向東流。該處和府城相距不近,張翠山腳下雖快,到得六和塔下,天色也已將黑,見塔東三株大柳樹下果然繫著一艘扁舟。錢塘江中的江船張有風帆,較西湖裡的遊船大得多了,但船頭掛著兩盞碧紗燈籠,卻和昨晚所見的一般模樣。張翠山心評怦而跳,定了定神,走到大柳樹下,只見碧紗燈下,那少女獨坐船頭,身穿淡綠衫子,卻已改了女裝。
張翠山本來一意要問她昨晚之事,這時見她換了女子裝束,卻躊躇起來,忽聽那少女仰天吟道:「抱膝船頭,思見嘉賓,微風波動,惘焉若酲。」張翠山朗聲道:「在下張翠山,有事請教,不敢冒昧。」那少女道:「請上船吧。」張翠山輕輕躍上船頭。
那少女道:「昨晚烏雲蔽天,未見月色,今天雲散天青,可好得多了。」聲音嬌媚清脆,但說話時眼望天空,竟沒向他瞧上一眼。張翠山道:「不敢請教姑娘尊姓。」那少女突然轉過頭來,兩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臉上滾了兩轉,並不答話。張翠山見她明媚清麗,難描難言,為此容光所逼,登覺自慚,不敢再說什麼,轉身躍上江岸,發足往來路奔回。
奔出十餘丈,陡然停步,心道:「張翠山啊張翠山,你昂藏七尺,男兒漢大丈夫,縱橫江湖,無所畏懼,今日卻怕起一個年輕姑娘來?」側頭回望,見那少女所乘的江船沿著錢塘江緩緩順流而下,兩盞碧紗燈照映江面,水中也是兩團燈火緩緩下移,張翠山一時心意難定,轉過身來,在岸邊也向著下游信步而行。
人在岸上,舟在江中,一人一舟相伴東行。那少女仍抱膝坐在船頭,望著天邊新升的眉月。
張翠山走了一會兒,不自禁地順著她目光看去,卻見東北角上湧起一大片烏雲。當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這烏雲湧得甚快,不多時便將月亮遮住,一陣風過去,撒下細細的雨點。江邊一望平野,無可躲雨之處,張翠山心中惘然,也沒想到要躲雨,雨雖不大,但時候一久,身上便已濕透。只見那少女仍坐在船頭,自也已淋得全身皆濕。
張翠山猛地省起,叫道:「姑娘,你進艙避雨啊!」那少女「啊」的一聲,站起身來,不禁一怔,說道:「難道標不怕雨了?」說著便進了船艙,過不多時,從艙裡出來,手中多了一把雨傘,手一揚,將傘向岸上擲來。
張翠山伸手接住,見是一柄油紙小傘,張將開來,見傘上畫著遠山近水,數株垂柳,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畫,題著七個字:「斜風細雨不須歸。」杭州傘上多有書畫,自來如此,也不足為奇,傘上的繪畫書法多出自匠人手筆,便和江西的瓷器一般,總不免帶著幾分匠氣,豈知這把小傘上的書畫竟頗為精緻,那七個字微嫌勁力不足,當出自閨秀之手,但頗見清麗脫俗。
張翠山抬起了頭看傘上書畫,足下並不停步,卻不知前面有條小溝,左足一腳踏下,竟踏了個空。他變招奇速,右足踢出,身子騰起,輕輕巧巧地過了小溝,猶似凌虛飛行一般。只聽得舟中少女喝了聲彩:「好!」張翠山轉過頭來,見她頭上戴了頂斗笠,站在船頭,風雨中衣袂飄飄,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那少女道:「傘上書畫,還能入張相公法眼麼?」張翠山於繪畫向來不加措意,留心的只是書法,說道:「這筆衛夫人名姬帖的書法,筆斷意連,筆短意長,極盡簪花寫韻之妙。」那少女聽他認出自己的字型,心下甚喜,說道:「這七字之中,那個『不』字寫得最不好。」張翠山細細凝視,說道:「這『不』字寫得很自然啊,只不過稍見少了點含蓄,不像其餘六字,一不盡,觀之令人忘倦。」那少女道:「是了,我總覺這字寫得不愜意,卻看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經相公一說,這才恍然。」
她所乘江船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