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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淑妃告訴他柳昭容的一番話後,他便覺蹊蹺,有意派人去吳郡調查柳昭容過往,可惜所獲的資訊十分有限且模糊,他只有隱約的猜測,派人秘密監視起淮平王府。
後來,江淑妃在宮中,查出了柳簪月同外界聯絡的渠道。裴策離京後,裴筠便決心部署,將宮外傳遞給柳昭容的香料換成了金丹。
直到薛亭在朝堂上,揭露淮平王勾結安西節度使謀反,裴筠才預感到淮平王府必有動作,定下今夜之計。
裴筠闔了闔眸,眉心微蹙,有掙扎,不忍和痛苦,再睜開時,眼底如墨玉,湛湛澄澄。
「這藥是沒有用的。」裴筠溫聲開口,依稀是尋常人家捧卷西窗下,同父親閒話文章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全非如此,「還要多謝父皇,派兒臣去黔中道治災,兒臣在那裡,意外得到一味苗族奇毒,可致癮,可致死。」
話說到這裡,皇帝反而平靜了少許,只是頹然地虛喘著。
裴筠放下了手中龍泉青瓷藥碗,不知想了些什麼,緩緩說道:「此毒並非無法可解。兒臣手中,有解藥。」
皇帝愕然,有些艱難地仰起頭,想要辨清他的神色。
裴筠卻不與皇帝對視,兀自平視向窗外,長夜沉釅如墨染,猶有未散的煙塵瀰漫,卷出猙獰形狀。
他的嗓音清潤,如冽泉淙淙淌出來:「只是縱然毒解,父皇的身體已受損,恐不宜操勞國事,兒臣諫言,請父皇禪位,為太上皇,安心頤養天年。」
禪位於誰,不言自明。
皇帝沉默片晌,倏地急喘著發出嗬嗬的笑聲。
裴筠緘默地看向他,玉容白皙,明滅火光映上去,似一幅淡墨山水。皇帝笑完,似乎還有話要說,只是發聲艱難,裴筠耐心地等。
最終皇帝說的是:「你終究不是懷瑾。」
他這一生,對兒子都少有溫情,反而到這個時候,話裡染了老父親的滄桑感慨。
裴筠亦輕輕笑了一下,有兩三分寥落意味。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他終究不是裴策。既已到逼宮的這一步,若今日換作裴策是他,恐怕不會有最後的心慈。弒父殺君,裴策做得出,可他不行。
皇帝的話,彷彿只是一句感嘆,並無將二者較量出一個高低之意。裴筠卻想起,從前國子監的先生曾言,治世和亂世所需的君主不同,他莫名很想問一問父皇,當今正值治世,他是否本就比大皇兄更適合這個位置?
卻無問的必要了。一切已然塵埃落定。
他會是一位仁君。
他的目的,不止於公,更在於私。唯有坐上至高的龍椅,才能護住他想要護的人。
裴筠輕撣袍擺,正欲喚宮人入內伺候筆墨,請皇帝擬旨禪位,殿外卻驀然再起廝殺聲。
他霍地起身,往窗外望去。火光照徹長夜,精兵從四面圍攏而來,無數刀劍交錯,森冷寒芒逼得人眼欲盲。
夜風烈烈入殿,裴筠秀長的身軀輕輕一晃,旋即站穩。雋潤如玉的面龐上,染出溫寂慘澹的一笑。
他還是敗了。
裴筠要搶裴策不在京中的時機,殊不知他挑的時機,實乃裴策為他選定。
裴策派人下江南調查柳簪月往事時,查到不久之前,另有人打探過這些訊息。從那一刻起,裴筠的行動,皆落在裴策的謀算和監控之中。
裴策從餘杭郡寄給薛亭的密信,僅寥寥四字:「四月十三。」
這是薛亭揭出四皇子和淮平王反心的日子。換言之,淮平王和裴筠起事的時機,本就是裴策所擇,足夠他秘密返京,部署一切。
紫宸殿外的血戰結束得極快。裴筠款步邁出殿外時,只見火光映在廊廡下的重簾,如煌煌遊龍。
裴策一身墨袍,提劍而立,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