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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簫寒看出阮霰在痛,他顫抖著, 身形搖搖欲墜。
不能讓阮霰被這場火吞噬了去,哪怕他真的是殺死鄴城三萬人的罪魁禍首。原簫寒心想著, 單手提起時拂天風, 快步走向烈火中的那點素白。
一路前行,原簫寒沒有受到阻礙,幻境裡的一切對他形同虛設。但火海之中無處不在的身影,仍是讓他蹙緊了眉。
謝天明。
城中所有人影俱是同一張臉孔——猙獰怒笑著的,沖阮霰拔出長劍的謝天明。
這一剎那, 原簫寒瞭然,阮霰並非為三萬人之死所困, 而是被束縛在了久遠之前、謝天明的死亡中。
春山刀阮雪歸的曾經, 在江湖上並非什麼辛秘。他是在成名之後,才開始以阮家人的身份出現在各種場合的, 那之前,只是個刺客而已。青冥落的訓練相當嚴苛,他年少時過得很苦。
不難猜測, 以阮霰的性格, 那時候身邊大抵只有謝天明這一個朋友。
但那個朋友卻被他「殺死了」。
原簫寒斂下眸光, 將劍柄緊了又緊。
若是他早百餘年便來陳國,早百餘年便同阮霰認識,在這人加入青冥落之前,就將他帶走,該有多好。
恨只恨相逢太晚,恨只恨時光無法回流。
原簫寒疾步行至阮霰身邊,這個過程並不漫長,但他覺得自己已經走完了整整一生。
絳紫衣衫在虛幻的烈火中折轉出弧度,由彼岸至此端,而素衣銀髮之人站在時光盡頭,困於過往的牢籠,接受無聲的光陰鞭笞,雙目緊闔,漸失生息。
他蹙著眉心,鴉羽般的長睫不住顫抖,額上掛滿冷汗,幾近無色的唇輕微張合,似是在呢喃什麼。
「霰霰……」原簫寒湊過去,半擁住這人,將耳際貼在他唇畔,才終於聽清他的話語。
阮霰在說:「不是的天明,不是的,我沒有想殺你,我一直想、想救你啊……」他顫抖著聲線不斷重複,語末染上了些許哭意,像是苦苦哀求。
「霰霰!」原簫寒呼吸一窒,擁緊了阮霰,往他後心貼去一道固魂清心的符紙,沉聲對他道,「你沒有殺他,謝天明沒有死。」
阮霰止住了呢喃——不知是符紙還是原簫寒話語起了作用,抑或者兩者兼有。但下一刻,阮霰死死捏緊刀柄。
原簫寒自鴻蒙戒取出第二張符紙,同一時間,他懷裡的阮霰有了動作——這人用盡餘下所有力氣,猛地抬起手腕,往前刺了一刀。
撲哧。
極輕的刀兵沒入血肉的聲音,自原簫寒胸膛往下三寸入體,貫穿而出。
長刀見紅。
滴答。
鮮血自刀刃滴落,在這片虛無之地上蜿蜒出血色的花。
原簫寒悶哼一聲,這時候,他看見阮霰抬起了眼。阮霰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仍掙紮在久遠的過去中。而眸底微光閃爍,儘是茫然,似從深林而來、初入人世的幼鹿。
他眨了眨眼,緩慢地笑了一下,輕輕親吻這雙眼睛,在阮霰耳邊道:「霰霰,沒事了,謝天明沒有死。」
原簫寒一遍又一遍重複,忍著痛取出第二張符紙,按在這人額上;隨後是第三張、第四張,貼上兩肩;最後一張,落在心口。這是為了確保阮霰的神魂不會因驟然出陣而有所損傷。
做完這些後,原簫寒才將羽流星取下,握入掌心,握向阮霰的手。
阮霰沒有焦距的眼神落在原簫寒身後,漸漸的,握在刀上的手鬆開,無力垂落。
原簫寒將他這隻手也抓住,五指嵌入他的五指間,拇指在手背上細細摩挲。
「阿霰?」原簫寒輕喚。
阮霰沒有回應,他閉上了眼,將腦袋抵上這人肩膀後,便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