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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靺鞨衛呵呵發笑,“白帝乃先朝暴君,那遺孤自也當以反賊論處。方老弟,我知你不會包庇天符衛,可白帝呢?”
突然間,天際閃過一道霹靂,白光劈裂了夜色。隆隆雷聲隨後而至,像猛獸在遠方狂嗥。老頭兒的眼縫眯起,如兩道細針。尖銳的目光自其中迸發而出,刺向琅玕衛。他問:
“你不會——至今仍忠於白帝罷?”
慘白電光裡,男人悶聲不響,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琅玕衛常常回憶起過去,他曾同那少年君王並肩作戰。在受重傷在冰棺裡沉睡三十餘年之前,白帝姬摯身擐銀甲,執毗婆尸佛刀,身影如搏空青骹,矯捷凌厲,與他肩背相抵,奮勇殺敵。白帝曾多次於敵手刃下救他性命,他們早已是過命之交。
哪怕蓬萊史書將白帝描繪作一個剛愎自用、唯我獨尊的暴君,他又怎可不能忠於那位君王?
然而此刻,男人只是搖了搖頭。
“仙山衛是為君所用的利刃,君王是誰,便會效忠於誰。”
靺鞨衛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別有深意。
密談一直持續到深夜,靺鞨衛與琅玕衛相別。青衣僕侍引著老頭兒走過雙面空廊,卻隱隱約約聽得一陣嬉笑聲。靺鞨衛抬眼望去,只見夜色幽悄,聲音似從內院裡來,於是笑著對僕侍道:
“是憫聖在玩鬧罷?小老兒許久未見他了,帶我去瞧瞧他罷。”
僕侍欲言又止。內院裡平日不許外人走動,然而靺鞨衛乃位高權重的仙山衛,且年年予方憫聖利是錢,兩家時時往來,若將其阻在門外,卻也不大像話,思前想後,還是帶其入了內院。
只見東廂房裡仍燃著燈,破子欞窗裡映出兩個嬉鬧的身影。靺鞨衛聽到一陣輕快的笑聲與撥水聲,像清晨的鳥哢。
老頭兒走過去,雞皮似的面龐上先堆出慈眉善眼的神色,喚道:
“憫聖哇,伯伯來瞧你啦!”
屋內的歡笑聲忽而止歇,過了半晌,門扇被半推開。一個少年的身影映入靺鞨衛的眼簾。那少年齒白唇紅,獨目猶如點漆,髮絲披散著,滴著水,身上裹一件微潮的裡衣,見了他後微笑道:“陶伯伯怎的來了?我這般衣衫不整地來見您,倒也是失禮了。”
靺鞨衛嘿嘿笑道:“這不是許久未見,伯伯想念你了麼?你在泡著湯罷,倒是我打擾你啦!”說著,他從袖裡拿出一小包蓮子糖,塞進方憫聖手裡,連連道,“吃糖,吃糖。”
方憫聖畢竟不過十三四歲,依然少年心性,見了糖後滿心歡喜,道謝著接過。靺鞨衛又道,“我聽你屋裡似還有旁人的聲音,是誰在同你一塊兒玩?”
不知怎的,聽了這話後,方憫聖渾身一顫,這動作自然未逃過靺鞨衛的眼睛。方憫聖眨巴著眼,笑道,“沒——沒什麼人在,我胡亂自言自語呢。”
然而靺鞨衛眼力夠勁,望見房中擺著一隻浴斛,一個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躲在其後,於是便笑道:“憫聖吶,你小小年紀,竟也學會金屋藏嬌了麼?還不給伯伯引薦一下?”
方憫聖沒法子,只得道,“是姆姆家的小囡,我見他模樣靈動可愛,便留在身邊教養教養。”
方驚愚探出腦袋,一副怯弱模樣,身板細弱,骨頭瘦稜稜地在皮下凸起,便似一檔算盤珠子,他拤著方憫聖的腿,不肯鬆手。方憫聖道:“他不常見人,也不大識禮數,伯伯見諒。”
靺鞨衛笑道:“果真是個模樣周正的娃兒!”他雖這樣說,心裡卻已猜到了七八分,這恐怕便是琅玕衛家的次子了。他聽聞琅玕衛對那次子冷落之極,並不朝明養蓄,一心只撲在栽培方憫聖上,果真今日一見,便覺那孩子瘦如秫秕木柴,可憐伶仃。
靺鞨衛別過方憫聖,隨著青衣僕侍一齊往府門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