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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薦之人被姜大郎纏得推脫不過,只好隨便找個人來塞責,巴不得說成了好交差,如何會將這些緣故告知?
秦守基初來乍到也知道收斂,只在腹中酒蟲鬧得實在不像樣時淺嘗輒止,故而至今不曾鬧出什麼亂子來。姜家束脩給得大方,學生又寥寥無幾,平日很是輕省,除了姜曇生這個鎮日惹事的禍精有幾分棘手,秦夫子對如今的日子很是滿意。
他雙手背在身後,肩背微微岣嶁,脖頸向前凸出,數不清有幾層的眼皮蓋著一雙渾濁昏黃的老眼,許是在酒罈子裡泡的時間長了,秦夫子的眼神實在不怎麼靈便,經過姜悔身旁時沒看見他案頭別致的蕉葉青瓷四足硯,甚至沒留意少年臉上的青腫痕跡。
「夫子!」鍾薈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便聽姜曇生唱曲般抑揚頓挫地道,「有人不孝不悌毆打兄長,你說該怎麼罰他是好?」
好你個倒黴孩子姜曇生,鍾薈忿忿地想,本想高抬貴手放你一馬,竟還先下手為強告起刁狀來了,那便怨不得我了,心念電轉,轉睫之間便定下一計來。
秦夫子一聽那公鴨嗓子出聲後背上立時起了一層白毛汗,恨不能抄起板子將那沒事找事的胖子摁在地上揍開花。
不過主持中饋、手握束脩的曾夫人既然交代過切勿對姜曇生「嚴加苛責」,他也只能耐著性子作出誨人不倦的嘴臉,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道:「哦?這是何故?」
「姜悔豎子,對我這個嫡兄懷恨在心,不但口出惡言,還將我推倒在地!」姜曇生端的是唱作俱佳,倒像是曾氏的血脈,只不過精明城府未學得半分。
「噫!」秦夫子瞟了眼垂眸端坐的姜悔,心中略感意外,歪著頭半眯縫著眼,作出側耳傾聽的模樣,一邊頻頻點頭附和道,「竟有此事!豈有此理!」
「還遠遠不止!姜悔還教唆二妹妹頂撞兄長,離間我兄妹情誼,其心可誅!」姜曇生一邊裝模作樣地一唱三嘆,一邊扭過頭對著後面的二娘子擠眉弄眼。
鍾薈若無其事地報以甜甜的微笑,她笑起來嘴角一邊高一邊低,兩邊酒窩一個深一個淺,微彎的杏眼裡滿是戲謔,為那張美得幾乎有些乏味的臉平添了一分邪氣,倒比往日靈動了不少。
姜曇生一時間有些晃神。
哼,他很快轉過念來,今日先治一治那不識好歹的婢生子,且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姜悔,你果真如此悖逆?」秦夫子捋了捋亂糟糟的山羊鬍道,「可有何要分辯的麼?」
「學生無可辯駁,請夫子責罰。」姜悔垂著頭,臉上又恢復了往常的沉靜似水。
秦夫子心裡暗嘆一聲,他的學問雖平庸,卻也看得出姜悔是難得的可造之材,稱得上才風秀逸,天資清劭,更難能可貴的是小小年紀便勤勉謹重,只可惜被出身拖累了。
姜曇生的話他自然是一個字也不信的,若叫他自行挑生徒,十個姜曇生加十個姜明淅捆在一起換一個姜悔他也不願意。
不過只略掃了那花團錦簇珠光寶氣的姜曇生一眼,秦夫子那一點為人師表的惜才之心就如風裡微燈草頭懸露般消失殆盡了。
左不過各人自掃門前雪,貴賤窮通,榮枯夭壽,都是每個人各自的緣法,這世道誰還比誰容易呢?
莫說旁人,就眼前這恣意妄為的姜曇生,說不得比姜悔還可憐。
神不知鬼不覺又將心腸錘鍊過一遍的秦夫子便道:「老夫雖不才,卻自問對你悉心教導,未敢有一日懈怠,你聖賢書也誦了不少時日,為何行此悖逆之事?」
「夫子你有所不知啊,」姜曇生的話像條毒蛇,見空子遍鑽,「他從根子上就壞透了,生來就是個髒心爛肺的混蛋,悖禮犯義無恥之徒說的就是這種人。莫說聖賢書,就是聖人從土裡鑽出來親自教他,那也還是個無可救藥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