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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啾疲憊地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似乎需要什麼巨大的勇氣來開口。
今晚的海邊無星無月,黑雲壓著海平面,倒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海天一色。
燕啾倏然沒來由地覺得,此刻應該下一場暴雨。
跟那天晚上一樣。
時間好像久到王子可以打敗惡龍,救出公主,她才緩慢開口。
「你記得我哥哥嗎?」燕啾看著他輕聲問,眼裡是未曾見過的破碎感。
「……嗯。」
他想起記憶中那個和煦的身影,清潤的嗓音和笑容如同玉石松竹一般。
那是他一生中極少數覺得溫柔的人。
「應該讀大三了吧?」
「嗯。」燕啾已經轉過頭去,眼底映著緩緩的海浪和燈塔的閃光,聲音破碎在汽船鳴笛的嗚咽聲中。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蔣驚寒一頓,感覺心臟驟停,又聽見燕啾嗓音如同含著冰一般,重複了一遍——
「蔣驚寒,燕鳴死了。」
意外發生在三年前一個夏夜。
燕啾至今也難以完全冷靜而客觀的回望這件事。
她閉著眼,試圖用她最擅長的,以別人人生的旁觀者這一身份來回顧。
可是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做不到。
不得不承認,有些回憶就是令人難過到,連回望都不能。
二零一五年,燕鳴剛剛高考結束。
他一直都是個聽話又懂事的「別人家的孩子」,在做哥哥這方面,尤其稱職。
梁愫和燕重北在家的時間寥寥,他幾乎是既當哥哥,又當家長。
她的家長會是燕鳴去開,作業簽字是他簽,半夜餓得睡不著,阿姨又不在,是他打著哈欠起來給她煮麵。
甚至連第一次生理期,床頭抽屜裡滿滿的衛生巾,和桌上的一杯紅糖水,也是燕鳴準備的。
燕啾那時候還笑他,說他十八歲當爹。
燕鳴也笑,屈指敲了敲她腦袋。
可她從未想到這一切這麼短暫。
像夢一般。
八月末的夜晚,沿海中心城市繁華得不像話。
高樓林立,鱗次櫛比,人們西裝革履,行色匆匆。
已近凌晨,燕啾一個人在家看紀錄片。
透過大平層的落地窗往外看,外面倏然開始下雨。
暴雨。
整個城市被淋濕透,洗去繁華,顯出幾分蒼白與晦暗來。
她關掉電視,三百多平的家顯得陌生而寂靜。
她給燕鳴撥了三個電話,都顯示無人接通。
沒來由的,覺得不安。
燕啾抓了兩把傘下樓去,站在路邊等。
雨水淋濕褲腳,濕答答黏糊糊地貼在腿上,冰涼而不適。
不遠處似乎出了什麼事故,警戒線拉了一大片,救護車閃著燈停在路邊。
燕啾沒再往前走。
暴雨天仍然不缺看熱鬧的人。
圍觀的阿姨婆婆們散開,路過她身邊,搖著頭嘆息,好似很遺憾。
燕啾聽不太懂上海話,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關鍵詞。
「不到二十歲。」
「男孩。」
「年輕的很呢。」
「好可惜。」
她心臟跳得飛快,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氣都有點喘不上來,無措地抓緊了傘柄。
最後一個阿姨路過她身邊,用的是普通話,長嘆一口氣。
「可惜啊。還提著個蛋糕。」
還看了眼她,好心勸道,「小妹妹,外面不安全,早點回家吧。」
可是燕啾什麼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