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霧玫瑰(十二)(第1/4 頁)
尤里烏斯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高度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孩,又看看現在已經能與自己並肩而立的青年,饒是從不傷春悲秋如他,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時光流逝的感慨。
記憶裡那個帶著天生冷酷和長久以來被生活磋磨得狡猾的小孩,逐漸變成了這個溫柔得沒有一絲稜角的人,自從拉斐爾結束流放回到翡冷翠,那些尖銳、憤世嫉俗、不擇手段,就好像被徹底剝離了,他披上了翡冷翠貴族們喜歡的彬彬有禮、溫柔典雅、紳士風度和端莊笑容,和供奉在畫廊裡的油畫們一模一樣。
這都是尤里烏斯的教導成果,年長的導師手把手地教授學生怎麼待人接物,怎麼微笑,怎麼和貴族們做“自己人”,怎麼成為從裡到外都徹徹底底的“藍血人”,但是偶爾,看著被光芒籠罩的金髮青年,他會有恍惚的感覺——那個人,真的是他的拉斐爾嗎?
他獲得了一個完美的學生,一個完美的波提亞家族的代言人,可是他並不像他曾經設想的那樣喜悅。
這太奇怪了。
直到加冕後的那次見面,他從裡卡迪宮長長的樓梯上走下來,走向年輕的教皇,對方站立在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回看他,冷靜,驕傲,不動聲色,等待他走向他——就像等待臣民走向自己的君主。
就在那對視的一瞬間,他意識到有什麼發生變化了。
無法掌控,不可預知的變化。
那個尖銳的、冷酷的拉斐爾,從貧民窟裡爬出來的乞丐、竊賊,十二歲就敢拿著刀圖謀殺掉波提亞大家長的天生獵手,未曾被馴服的野狼——帶著不可追尋源頭的暴怒的火焰回來了。
時隔多年,尤里烏斯再一次觸碰到了那種令人戰慄的感覺。
這種奇妙的感覺令他忽然前所未有地對拉斐爾容讓了起來。
“拉法,”尤里烏斯放低了聲音,他的聲音本就低沉,這麼一低下去,悠揚的圓舞曲差點蓋過了他的話,拉斐爾蹙著眉,下意識地微微側過了臉去看他,尤里烏斯也正在看他,於是拉斐爾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片深紫色的靜謐湖水,“你現在選擇脫離波提亞不是個好主意,你心裡很清楚,不僅是波提亞,其他十二個領主也在盯著教皇的位置,樞機們難道不想登上聖利亞的寶座嗎——你從小就聰明,這些東西你十三歲就知道了。”
拉斐爾短促地與他對視了一下,被裡面堪稱坦白赤裸的真摯燙了一下,迅速擰回頭,神情僵硬。
尤里烏斯從來不會露出這樣近乎示弱的神情,對這個擅長偽裝、強勢慣了的男人來說,坦白自我就是一種莫大的示弱了。
在聖維塔利安三世未逝世前,拉斐爾除了跟著尤里烏斯學習,更多的時間還是跟在生父身邊,教皇身處權力漩渦的中心,他能夠接觸到最真實的情報,教皇也不吝於培養這個孩子,儘管他尚且年幼,但為了更靠近父親,他幾乎是發了瘋地學習,就算是成年人,也不見得有他這樣堅定的心志和毅力了。
所以雖然有著尤里烏斯學生的名義,拉斐爾在翡冷翠神學院的時間並不是特別長,但或許是因為尤里烏斯見過他最為狼狽不堪的時日,見過他最糟糕的那段時間,他在尤里烏斯面前總是本能地溫順親暱一些。
順勢地,尤里烏斯自然就會更加強硬。
一直到聖維塔利安三世逝世,拉斐爾的生活再度天翻地覆,他們兩人才慢慢地親近起來。
但就算是親近,尤里烏斯也從未對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拉斐爾的嘴角繃緊了,他開始思考,這是否是尤里烏斯的另一種偽裝?
尤里烏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說:“我希望——不,我請求你——”
這個陌生的詞語他平生第一次說,因此有種怪異的生澀,可是他本人也沒想到,他竟然還是流暢地將它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