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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茂左右為難‐‐臨時的活一旦幹開了,自己肯定趕不及老妻的年度節目。
但,人家是「終生紀念品」。
每個人,一生,只得一枝。
「松永」是家胎毛筆專門店。
胎毛是嬰兒出生滿月後第一次剪下的頭髮,來自母體,一生僅得一回的自然發鋒難得而寶貴。在中國,自唐朝以來就有製作「胎毛筆」的傳統,希望兒子長大後,作文賦詩。曾有書生以之赴試高中狀元,又稱「狀元筆」。
這個習俗經當年遣唐使又輾轉傳到日本。
松永茂從事這行業有三十多年。胎毛得消毒、消脂、防腐處理,胎毛筆則經過水盆、結頭、車鬥、擇毫、刻字等流程,一絲不苟,才對得起父母一番愛心。製作較一般毛筆還費時。他不想馬虎,所以是「信譽保證」。
記得在上兩星期,他給龍一理髮。
一般都是上門給理髮取發的,但母親平野百合子抱著嬰兒到店裡來。
「家裡很亂,不好意思,便帶孩子來了。」
嬰兒是軟軟的一攤。已睡著了。
她有點歉意:
「那麼小不點兒,不知怎麼帶。好難。」
「你自己也是小不點兒吧?」松永茂笑問:「幾歲?」
「二十。」
孩子第一次理髮,難怪媽媽都不知怎辦。嬰兒顱骨甚軟,囟門未合,摸上去還突突跳。面板特別細緻敏感,又怕劃破弄傷。所以手足無措。
「別擔心,我有經驗呢。」
松永茂著她抱好孩子,小小的頭遷就剃刀位置,快快地給理髮。那輕輕的、柔柔的、薄薄的,尚未完全變黑的頭毛,便灑落在一塊早已鋪墊的白布上。
他把它包好。寫上名字。確定不會弄錯。既是永久留念,一生沒有第二次,當然是無價珍藏。
「請過來挑筆桿。」松永茂把樣本展示:「有象牙、牛角、景泰藍、螺鈿、紅木、竹筒……」
「‐‐不太貴就可以。」看來經濟不算好,但為了孩子,還是來做了。她選了一根紅木的。
「這個不錯呀。」
她訕訕地:「我希望孩子長大後,讀書識字。正月初書,用自己的胎毛筆寫字。將來有出息。」憧憬著:「寫『龍一』兩個大字。」
她輕嘆一聲:
「自己沒出息。孩子總不能像我。」
又問:「多少錢?」
松永茂得知她這當母親的不易,說不定是單親家庭。一時心軟,給打了折扣。
他道:
「我收你便宜一點,不過得下個再下個星期六以後才取貨。」
「真謝謝你了!」
百合子覺得這老人家的親和,道謝時忍不住淚盈於睫。
「我出來以後,沒有跟爸媽聯絡‐‐你就像是我爸爸一樣。」
「快別那樣說。」
「我爸爸趕我走。龍一的爸爸又趕他走‐‐為什麼我們母子的命運如此?」
孩子這個時候忽地哭起來。
「別哭別哭!」她有點急躁:「松永先生,我向你討些開水好嗎?」
像所有帶孩子的母親,她自身邊那個百物雜亂的大袋子中拿出奶粉和奶瓶……
在餵奶的當兒,他閒話家常:
「你有沒有工作?」
「以前有。現在帶孩子嘛。」她道:「我以前在『吉野家』牛丼。」
「孩子爸爸‐‐」
她臉色一冷。沉默。
茂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