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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來了。」米永祥心中澄明,她離開塵世已久,這是夢嗎?可他如沉入一片紅藍的深淵,掙扎醒不過來。
芳儀竟在翌年秋天因急病逝世。猝然死去。他身心沒有準備。她的壽衣是棉旗袍,內有小棉襖棉褲,藍面紅裡。頭戴藍地紅花的「觀音兜」。腳穿白布棉襪,尖口鞋,深藍色,鞋的前臉兒左蟾右鵝,中間是蓮花圖案。
末了還給活不過四十的她梳上心愛的「蘇州橛」髮髻……
亡人三鋪三蓋。蓋棺、入土‐‐
他悚然吃驚,喊著:
「芳儀,芳儀!」
幻影般的亡妻回過頭來,髮髻上插著的「九連環」,是開啟鬼門關的鑰匙,難道她忘了這是殮物嗎?還對他一笑,用右手小指,蘸了胭脂點在唇上。
那點紅色陡地變成黑白。
米永祥拼盡全身力氣撲將上去,落了空,一個踉蹌幾乎掉下床來,還一壁大喊:
「芳儀!芳儀!等等我‐‐」
有人吃力地急急扶住他。像自思憶的泥沼中生生扯回人間。
死去的女人年方三十六,把天、地、人的歲數加上去了,也不能過四
十‐‐而自己,卻是苟活了大半輩子,孑然一身的古稀老頭了。
原來心上人,已是夢中人。原來倏忽廿多年過去了……
每人背後都有故事。
把他穩住扶好的,是鄰居張老爹的孫兒小牛。十歲的孩子對付七十歲文弱老頭,勉強可以。他把一旁那碗餃子端過來:
「爺爺這兩天沒見老師下床,不知是否生病了。他說冬至得吃餃子,吃了,把湯也喝了‐‐原湯化原食,才叫過冬節。」
瞅著這孩子,米永祥思潮起伏。
範芳儀進門好幾年,肚皮仍沒曾鼓起來。給她進補品、延大夫、循求子偏方、神前祈願占卜……都盡了心思。她還笑道:
「你姓『米』,我姓『範』,湊起來就是生米煮成熟飯。他日小米飯下地了,一定衣食無憂。」
愛笑的妻比他小十一歲,是丈人瞧上他的才華,她感動於他的專情。
芳儀在廿三四歲時懷過孩子。
許是天生體弱,難產血崩,命懸一線‐‐
大夫迫切問米永祥:
「保大的?還是要小的?」
渴望有個兒子。但他堅決:
「保大的!」
大夫又急道:
「快決定,保大的,以後再要孩子就難了‐‐」
「還是保大的!」
娃娃成了一團無氣息的血肉。最後的子嗣。
米永祥心裡有數,沒敢把這後果告訴芳儀。可芳儀也心裡有數。她平靜地:
「討個小的,開枝散葉繼後香燈。」
又笑:
「我不會吃妹妹的醋。」
米永祥正色:
「納妾亂家。而且既聘為妻,當一生一世。也別坑了人家女兒。」
他搖頭擺腦:
「寧在天上做只鳥,弗到人家做個小。」
當時納妾之風熾烈,社會以妻妾之多寡衡量主人貧富貴賤。可米永祥自詡:
「我是以相依相守衡量真心。」
他還輕捏著病榻上她那冰涼的耳珠子,哄她睡。他說: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嬌耳』。」
小牛侍候吃著餃子。
他喊他「老師」,因為常上門討教,讀書認字背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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