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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樹上結櫻桃》第三部分(10)

繁花嚥了口唾沫，忍住了笑。牛鄉長接下來說，工作中有什麼困難，儘管提出來，組織上幫助解決。又問，這次選舉有什麼把握？繁花說：&ot;選上就再幹一屆，選不上拉倒。&ot;牛鄉長又把繁花表揚了一通：&ot;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好。不過，我知道你會連任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一溜就知道了。官莊村交給別人，我還不放心呢。一千多張嘴呢。&ot;繁花說：&ot;嗨，反正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是落選了，我就去深圳。我愛人在那邊做生意，正需要一個幫手呢。&ot;牛鄉長這一下拉長了臉：&ot;說什麼呢？不許胡說。前幾天我看《東方時空》，裡面有一句話

講得真好，說的是一個人富不叫富，全村人富了才叫富。我當時就想，這說的不是繁花嗎？我就不相信，你會忍心扔下全村人不管，自己發財去。&ot;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繁花想，他是看出來，看出來我肯定會連任，才說出這麼一番話的。繁花又想，等我連任了，我首先就拿紙廠開刀，我倒要看看你這把保護傘怎麼辦。

回到村子裡的時候，街上已經貼了一些標語，選舉的氣息說來就來了。有一幅標語，斜貼在繁新家牛棚的欄杆上：&ot;人民村官人民選，真牛！&ot;再往前走兩步，就到了令輝家。令輝在村裡是個剃頭匠，門口一年四季掛著個木牌子，上面原來寫的是&ot;太平洋理髮店&ot;，後來改成了&ot;大西洋美髮店&ot;。繁花曾問他為什麼改，他說太平洋有點土，還是大西洋更洋氣一些。大西洋怎麼就比太平洋洋氣了呢？繁花搞不明白。令輝的門口還有一副對子，用刀刻成的，刀槽很深，叫&ot;進門來烏頭學士，出店去白麵書生&ot;。每過一段時間，令輝就用紅墨水把那刀槽描上一描。這對子寫得好，令輝說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想得血壓都升高了。

可是這會兒，那副對子讓紅紙蓋住了，換了一副對子：&ot;上臺去戰戰兢兢，下臺來輕輕鬆鬆&ot;。初看上去，有些彆扭，有些文理不通，可再一琢磨，好啊！話是大白話，內容卻很雅，說的是做官的境界嘛。令輝這個人不簡單，肚子裡有墨水啊。繁花想，應該把慶書拽過來，讓他好好琢磨琢磨。這時候，令輝剛好出來潑水，繁花說：&ot;令輝，你這副對子寫得好啊。這次血壓沒升高吧？&ot;令輝看看繁花，又扭頭看了看那副對子，&ot;撲哧&ot;一聲笑了，說這是寫給孩子們看的，大人把孩子扭到&ot;大西洋&ot;，孩子們總是哭著喊著不願剃頭，他要告訴孩子們別害怕，等剃過了頭，頭髮茬就不扎耳朵了，輕輕鬆鬆的，舒服得很。&ot;沒別的意思，真沒別的意思。&ot;令輝說。他不說還好，一說反而顯得&ot;有意思&ot;了。繁花笑了笑，離開了。走了兩步，繁花又回過頭，朝著令輝拱手作了個揖，祝他生意興隆。

走著走著，繁花就感到不對勁了。街上很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連聲狗叫也聽不到。路過慶林家的時候，繁花看見慶林的院門上也落了把鎖。村裡死人了？繁花想。每逢村裡死了人，人們都要圍過去的。名義上是對死者家屬表示慰問，其實是要看熱鬧。主要是看孝子們怎麼哭，誰是真哭，誰是假哭，誰哭得最兇，誰哭得最動聽。到了晚上，還要請來吹鼓手。孝子們要先給吹鼓手磕頭，頭還沒磕完，吹鼓手就吹響了尖子號，敲響了皮鼓和大油梆。尖子號很悽厲，把人的心肺都要穿透了。大油梆很激越，把人的心肺都要震碎了。然後吹鼓手就會分成兩撥，拉開架勢來一番競賽。你吹一曲《聲聲慢》，我就吹一曲《聲聲怨》，一慢一怨之間，是孝子們的哭聲和看客們的嘆息。你吹一個《紅杏出牆》，我就來一個《飛雪滿天》，紅杏剛伸出牆頭就遇到飛雪，哪有不凋零之理呢？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