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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浮玉喝了一宿酒,吩咐大軍原地整頓,而後單騎回了寒城。
以一當百,一天一夜他驅退蠻夷。寒城百姓閉門不出,滿城蕭索。柳太傅在他來之前已經絕望自縊。
浮玉支劍立在城前,無人敢出來,即使他是回來救人,一樣為此殺了許多人。
總是如此,救或不救都是做惡人。
在回來的時候,浮玉就知道自己不會得到任何感激,說不定只有憎恨。他跨坐上馬背,慢悠悠往來時的路回去。
這時,寒城緊閉的城門突然開了,一些東西丟了出來。浮玉轉頭,是一些雞鴨青菜,一籃雞蛋,幾匹布料。
「我又不是土匪。」他啞然失笑,策馬離開。春日青陌上,還像很多年前雪白衣袍坐在羊車上的稚子。
城門之上,有許多人默默看著他離開。
在即將攻入盛京的時候,終於有了秋朝收復城池的訊息——秋城殺帶兵從夜城一路趕來。
精兵強將,將領用兵如神,幾乎沒過太久,浮玉的散兵就被逼入盛京。
甕中捉鱉。
盛京的最後春日,芳菲開遍,滿地的草木清香,城外山上也開遍了流紅水綠,太陽的光像是碎了的金漫山遍野地灑。之後的幾個月,再沒有那日的好天氣。
浮玉在養寒城留下的傷,斷斷續續燒了幾天,被梅雪朔的巡查兵發現了蹤跡。浮玉等著他來。
梅雪朔獨自循著蹤跡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卻沒有走進去。
至交好友,在十五年前才知道是那麼輕的名頭。少年時金鑾殿上被拉住一次,就沒了勇氣再求情,不敢拆信,牆頭一顧,不敢再見他。
「你要動手嗎?」浮玉在屋子裡氣定神閒點火燒蠟燭。
「你不該出聲,」梅雪朔平靜地說,「我沒有見到你,也沒有聽到你。至於別的,我幫不了你。」
浮玉像是有些驚訝,沒再開口。
梅雪朔想起十五年前,浮玉心性高傲的時候,犯了錯,也是侷促沉默裝死。那時候他只覺得氣憤,現在竟然也有一絲與過往重合的溫情。
……
夏至這天,秋城殺的兵到盛京城時,整城肅穆,風雨欲來人人自危。
浮玉在夏困裡上了馬背,打了個哈欠。
後來就成了說書人口中的東風吹斷,無言凝望。
他們在濃重的夜色裡隔著兵馬遙遙相望,那麼遠的距離和那麼多人影,連對方的身影都看不到。
早就知道世界脈絡,對於秋城殺的出現,浮玉沒什麼意外,他在夜色馬背上低頭,和身邊候命將領說話。
過了一會兒,商談的將領被送了回來。浮玉的要求太放肆,謀逆弒君,誅殺仇人滿門,任誰都不可能同意。
秋城殺遠遠看著,終於解下披風下馬,拂開阻攔,親自過去重談。
這不是個容易做的決定。
他們曾經在每一個燭火通明的夜晚裡抵足而眠,在明媚的春光裡相望。浮玉有那麼多的朋友,他是那麼受人喜歡,但是低下眉眼笑看過來,又讓誰都覺得自己與旁人更不相同。秋城殺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興許全府滅門之前,他曾有那麼一點真心。然而親眼見親人慘死,被信任之人背刺,他念的是佛,經書上每一頁寫的卻是殺。誰教他在受人喜愛上天賦異稟,已經有太多人的真心。
縱然他再離經叛道,還是有那麼多人為他辯駁。
秋城殺到浮玉馬前。
「不怕被一劍殺了?」浮玉悠悠問。
「不會。」秋城殺道。
「父皇可以退位,你要當皇帝可以,不想當也隨意。母妃佛堂靜修可以,送出盛京也可以。萬家當年參與者,你要殺,便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