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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又沒有鬼,害怕什麼?”淑華嘲笑道。
“我看還是在水閣裡吃方便一點,”淑英說。
“這兒就好在新鮮。你聽後面泉水的聲音多好聽。水閣裡頭我們已經吃過好幾次。今晚上月色一定很好,這兒背後有山。我們還可以上山去看月亮。老趙那兒有火,做菜也沒有什麼不方便。今天說不定五爸他們又在水閣裡打牌,”淑華任性地堅持道。
“說來說去,你總有理。好,就依你罷。你一個人去辦好了,”淑英含笑地說。
“要我一個人去辦就一個人去辦,也沒有什麼難,”淑華得意地說。“不過今晚上說是給蕙表姐餞行,每個人都應該出點力,二姐,你也不能偷懶。”
蕙聽見“餞行”兩個字,皺了皺眉,就站起來,默默地走到一扇玻璃窗前,看窗外的景物。外面一個小天井裡有幾堆山石,天井盡處是一座石壁,人可以從左角的石級攀登上去。石壁上滿生著青苔和野草,從縫隙中沁出的泉水順了石壁流著,流入腳下一個方形的小蓄水池。池中有小小的假山。
池畔有石頭的長凳。
她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喝了茶後又出去划船。她們決定晚上在這裡消夜。覺新和覺民也加入,他們都出了錢,也出了力。到了傍晚,大家吵吵鬧鬧地忙著佈置飯廳和做菜。但大部分的菜還是何嫂做的。淑英和淑華已經向劍雲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劍雲這幾天都不來,她們也不必擔心英文功課。這天晚上幾姊妹都在一起,整整齊齊的一桌八個人,因此淑華覺得特別高興。她想:“難得這樣齊全。以後恐怕難有這樣熱鬧的聚會了。樂得痛快地耍一夜。”淑英讀了覺慧的來信以後彷彿在黑暗中找到一線光明。她的心不再是彷徨無主的了,這晚上她也是有說有笑的。琴自然瞭解淑英的改變,她為這個改變高興。覺民也看出淑英的改變來,不過他不知道原因,但是這也給他增加了一點快樂。在桌上不得不把愁思時時壓下的人只有蕙和覺新兩個。蕙似乎是一個待決的死囚。覺新卻像一個判了無期徒刑的老監犯,他對自己的命運沒有一點疑惑,也沒有一點希望了。但另一個人的結局卻牽繫住他的心。
而且蕙的歸宿假如可以比作絞刑架,他便是一個建造絞刑架的木匠。他剛剛從周家回來,看見蕙的眼角眉間隱約地蘊藏著的悲哀的表情,便想到他在周家所做的那些事:他一面為蕙的遭遇悲傷,一面又幫忙她的父親把她送到那樣的結局去。
他對自己的這種矛盾的行為感著深切的懊悔。他在眾人笑樂的時候常常偷偷地看蕙。他看見蕙的那種強為歡笑的姿態便感到負罪般的心情。他有時心上發痛,有時頭腦沉重,他總不能把那陰雲驅散。他的這種心情沒有一個人能夠了解。眾人在桌上笑著,吵著,行各種酒令,輪到他時,他總是因應答遲鈍或者錯誤而被罰酒。他沒有顧慮地喝著,酒似乎正是他這時需要的東西。酒點燃他心裡的火,火燒散了那些陰雲。
他紅著臉拚命叫人斟酒,他覺得腦子有點糊塗了。綺霞來給他斟了酒。他正要舉杯喝下去,忽然聽見人在說:“大表哥不能夠再吃了。”這是蕙的聲音。蕙關懷地望著覺新,水汪汪的眼睛說著許多無聲的話。覺新慚愧地低下頭。坐在他身邊的淑英便把杯子搶了去,對他嬌嗔地說:“不給你吃。”她一面吩咐翠環:“給大少爺絞臉帕來。”
“二妹,你今晚上倒高興,我從沒有看見你這樣高興過。”
覺新忽然抬起那張通紅的臉,眼睛睜得圓圓地,望著淑英似醉非醉地正經說。
“今晚上人這樣齊全,大家有說有笑,我當然高興,”淑英含笑答道。但是她又覺得不應該用這種空泛的話回答覺新,她想起覺新平日對她的關心,便溫柔地低聲對他說:“你放心,我現在不再像從前那樣了。”
覺新驚喜地側頭看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