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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親站在一群孩子中間,同苔絲離開她時一樣,正在洗一盆星期一就該洗的衣服,這盆衣服現在同往常一樣,一直拖到週末了。昨天就在那隻洗衣盆裡——苔絲感到一陣後悔的可怕刺痛——就是她身上現在穿的這件白色袍子,她因為粗心在溼漉漉的草地上把它的下襬染綠了——它是由母親親手擰乾和熨平的。
德北菲爾德太太像往常一樣,一隻腳站在洗衣盆旁,另一隻腳正忙著剛才說過的事,就是不停地搖著最小的孩子。那個搖籃的搖軸經歷過無數孩子的重壓,在石板鋪成的地板上已經辛辛苦苦地搖動了許多年,都差不多快要磨平了,因為搖籃的每一次擺動而引起的劇烈震動,都要把搖籃中的孩子像織布的梭子一樣從一邊拋到另一邊。德北菲爾德太太在洗衣盆的泡沫裡已經勞累一整天了,在她的歌聲的激勵下,用她身上剩餘的力氣踩著搖籃。
搖籃砰吱砰吱地搖著;燭焰伸長了,開始上下搖曳起來;德北菲爾德太太仔細注視著她的女兒,洗衣水從她的胳膊肘上流下來,《花斑母牛》也很快唱到了一段的末尾。甚至現在,瓊·德北菲爾德太太身上壓著一群孩子的重擔,她也十分喜歡唱歌。只要有小調從外面的世界傳入黑荒原谷,苔絲的母親就能在一星期裡學會它的曲子。
在德北菲爾德太太的面目上,還依稀閃耀著一些她當年年輕時候的鮮豔甚至美麗的光輝;這表明也許苔絲可以引為自豪的她身上的美貌,主要是來自她母親的恩賜,而不是她的騎士血統和歷史淵源帶來的。
“我來搖搖籃吧,媽媽,”女兒輕聲說。“要不我把我身上這件最好的衣服脫下來,幫你把衣服擰乾了吧?我還以為你早已經洗完了呢。”
苔絲把家務事留給母親一個人做,在外面玩得這麼久,但母親並沒有埋怨她。說實在的,瓊從來都很少因為這個責怪女兒,她只是稍微感到沒有苔絲幫忙,要是想讓自己幹活輕鬆些,就只能把活兒推到後面去。但是今天晚上,她好像比平常要快樂些。在母親的臉上,有一種女兒不明白的朦朧恍餾、心不在焉和洋洋得意的神情。
“噢,你回來得正好,”她母親剛把最後一個音唱完就開口說。“我正要出去找你的父親;不過還有比這更重要的,我要告訴你剛才發生的事。我的小寶貝,你聽了一定要高興的!”德北菲爾德太太習慣於說土話;她的女兒在國立小學①裡經過倫敦培養的女教師的教育,已經讀完了第六年級,因而講兩種語言:在家裡或多或少講土話;在外面和對有教養的人講普通英語。
①國立小學(National School),英國國教貧民教育促進會創辦並受到英國政府補貼的普及六年教育的小學。
“我不在家裡時發生了什麼事吧?”苔絲問。
“是的。”
“今天下午,我看見父親坐在大馬車裡裝模作樣的,是為我父親這件事嗎?為什麼他要那樣?我羞得恨不得地上有個地洞鑽進去。”
“那只是這場轟動的一部分吶!已經有人考證過,說我們家是全郡最大的世家——一直可以往上追溯到奧利弗·格朗布林時代——追溯到土耳其異教徒的時候——有墓碑,有地下墓室,有盔飾,有盾徽,天知道還有些什麼。在聖·查理斯的時候,我們家被封為王家橡樹騎士,我們本來的名字叫德貝維爾!……難道這還不使你心裡頭激動嗎?就是因為這個你父親才坐著馬車回家的;倒不是因為他喝酒喝醉了,別人倒說他喝醉酒了。”
“我自然高興。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吧,母親?”
“啊,有呀!照想大大的好處就要跟著來了。用不著懷疑,這訊息一傳出去,和我們一樣的貴族人家就要成群結隊地坐著馬車來拜訪我們了。你父親是在從夏斯頓回家的路上聽說這件事的,他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