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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啟院門,登上門口處的兩級臺階,走進家裡後關上門。隔阻外界塵囂的瞬間,心頭萌生了一股強烈的淒涼感。遠離了塵世生活發出的各種聲響,令我有種被關入巨大的棺材的錯覺。
穿過走慣了的內廊,進入客廳。手掌在牆上探摸,摸到凸起物後,按了下去。那是電燈開關。
我算是全盲,卻多少看得見亮光,雖然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與深藍色的差別,在安心感這一點上卻是天差地遠,因此我在家總是開著燈。然而,燈光能點亮家,卻無法點亮我陰暗的內心。我的內心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的黑暗世界,與外界完全不同。這棟木造兩層建築對獨居者來說實在太大,屋內的空氣卻幾乎令我窒息。
我將購物袋擱在桌上,開啟了面對庭院的玻璃門。窗簾在冷風的吹拂下高高鼓起,纏繞在我的身上,我拉開窗簾,回身坐在沙發上。若豎起耳朵聆聽,可聽見汽車穿過住宅區的噪聲,以及放學後正要回家的初中生、高中生的聊天聲,這讓我感覺自己與外界多少恢復了一點聯絡。
我不斷地輕撫著桌上的一些小東西,像是對我而言意義等同於一隻普通的「球」的小型地球儀、空無一物的編簍、貓咪造型的陶土擺飾等。置身在永遠的黑暗之中,聲音及氣味對我來說也是虛無縹緲的,唯有觸控得到的東西才夠真實。然而,當我一旦停止觸控,那些東西就又會立刻遭黑暗吞噬,令我不禁懷疑它們是否還存在於原本的空間。手不隨時摸點東西,我就會感到極度不安。
一邊摸著小東西,一邊聽著外頭的聲音,不一會兒,我聽見了雨聲。我討厭下雨,因為雨聲會掩蓋遠方的聲音,使我被隔絕在孤獨的世界之中。
現在到底幾點了?我按了一下手錶上的按鈕。
「下午六點三十五分。」手錶以電子語音告知了時間。雙擊,手錶又告知:「三月三日,星期三。」
我關上玻璃門,沿著牆壁走向門口的玄關。
每個星期三的傍晚,住在附近的朋友會來家裡跟我下黑白棋。我們使用的是視障者專用的棋子,黑棋的表面有凸起的旋渦紋路,能讓我們用指尖辨別黑棋與白棋的不同。這個遊戲也可以順便訓練自己的記憶力。
我在門口摸到了鞋子,穿上後開啟大門。不過一會兒的工夫,雨勢已增強不少,滂沱的雨聲近在咫尺。
我站在門口,等待著朋友到來。這個朋友總是在下午六點半來按門鈴。在這個孤獨的日子——因無法挽回女兒及外孫女的心而大受挫折的日子,我更加渴望有個人能陪在我身邊。
我聽見雨滴打在塑膠布上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於是我將身體探了出去。雨滴彈跳聲在家門前的路上停留了短暫的時間,接著逐漸遠去。
我往前踏出了三步,將右手微微伸入雨聲之中,就在手肘的角度達到一百二十度左右的時候,掌心探入了豪雨形成的幕簾,無數的碩大雨滴撞擊在手腕上,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把手伸進水牆一般。這樣的大雨是無法外出的,看來朋友今天是不會來了。
我關上門,回到客廳,重新坐回沙發上。
一旦失去最重要的人,想要再見上一面,就只能閉著眼睛想像其在世時的模樣,這成了我生活的最佳寫照。女兒及外孫女雖然沒有過世,但我只能回憶自己失明前由香裡的容貌,以及想像中夏帆的容貌。浮現在我眼皮內側的景象,幾乎可算是幻想的產物。
我將右手伸向桌上的三點鐘方向,觸控到一個光滑的物體,接著我將手掌往上探,用手指捏了捏光滑物體上頭的東西。那摸起來像乾癟緞帶的東西,是住在附近的老婦人送我的一束非洲菊,但顯然已經枯萎了,全怪我自己一直忘記澆水。當初她曾告訴過我這些花的顏色,但此時我也忘了。在只有黑色的世界裡生活久了,我已漸漸記不得紅、黃、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