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第1/2 頁)
這當頭一棒差點把曾國藩打昏。他萬沒料到苦戰數年竟是這樣一個結果。而他的那些宿敵,也就是長沙城中的湖南官員們聞聽此訊卻一個個喜形於色。從傳統倫理上來說,不論曾國藩是何居心,如此要挾皇帝都有違臣道。以前曾國藩以唯我獨忠之態,居高臨下,睥睨眾人。而這次他們可抓住了把柄,舉城跳著腳大罵曾國藩假道學,假忠義。蟄居荷葉塘的曾國藩有口難辯,遂&ldo;得不寐之疾&rdo;、患了&ldo;怔悸之症&rdo;,臥病在床。他在給郭昆燾的信中亦稱:&ldo;以興舉太大,號召過多,公事私事不乏未竟之緒,生者死者猶多愧負之言。用是觸緒生感不能自克,亦由心血積虧不能養肝,本末均失其宜,遂成怔悸之象。&rdo;
更讓曾國藩痛苦的是,建立不世大勛的千載難逢之良機眼睜睜地從自己眼前溜走了。此際正當太平軍由盛轉衰的轉折點,而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了家。他的許多部下,都因軍功飛黃騰達。比如以知府投身於他的胡林翼早當上了湖北巡撫,以千總這樣的低階軍官身份加入湘軍的楊載福也已經升為二品提督,而他卻仍然是一個在籍侍郎,職位沒有任何升遷。在他離開軍隊的這段日子,湘軍攻陷九江,楊載福、李續賓皆賞穿黃馬褂,官文、胡林翼皆加太子少保,一時榮耀無比。只有他這個湘軍創始人冷冷清清待在家裡,受人嘲罵。曾國藩雖被視為理學名臣,但功名心一向極熾,失去這個永垂史冊的千載良機,他怎麼能不懊悔莫及!
原本自詡硬漢的他這回有點挺不住了,舉動大異常態,整日生悶氣,&ldo;心殊憂鬱&rdo;,動不動就罵人。他數著江西的一幫文武罵,罵夠了就找幾個弟弟的茬兒吆喝,一年之中和曾國荃、曾國華、曾國葆都發生過口角。弟弟們走了後,他又開始罵幾個弟媳婦,語言粗俗,蠻不講理,理學家的風度蕩然無存。
被酷熱擊中的荷葉,夜半仍然如同處於火爐之中。徹夜不眠的曾國藩時而在床上輾轉反側,時而在室內外踱來踱去。幾年來的種種經歷不斷纏繞在他心頭,在給曾國荃的信中他說自己在家中&ldo;回思往事,處處感懷&rdo;,&ldo;心中糾纏,時憶往事,愧悔憧擾,不能擺脫&rdo;,&ldo;近日天氣炎熱,餘心緒尤劣,愧悔交集,每中夜起立,有懷吾弟而不能見&rdo;。
在極端痛苦中,他拿起了朋友向他推薦的老莊著作。幾千年前的聖人之言給了他意想不到的啟示,讓他恍然見到了另一片天地。他像一個閉關的和尚一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坐就是一整天,把自己起兵以來的種種情形在大腦中一遍遍過電影。漸漸地,曾國藩靜下心來了。
曾國藩反思到,在官場之上一再碰壁,碰得鼻青臉腫,不光是皇帝小心眼,大臣多私心。自己的個性、脾氣、氣質、風格上的諸多缺陷,也是重要原因。回想自己以前為人處事,總是懷著強烈的道德優越感,自以為居心正大,人濁我清,因此高己卑人,鋒芒畢露,說話太沖,辦事太直,當然容易引起他人的反感。他翻閱舊日信稿,發現了當日武昌告急時,他請求駱秉章發兵援救的一封信。寫這封信時,他覺得字字有理有據,今天讀來,卻發現字字如錐如芒。信中稱湖南湖北&ldo;唇齒利害之間,不待智者而知也&rdo;,不僅沒有一點商量的口氣,而且還略帶嘲諷之意。為了防止駱秉章幹預他募練水師,他又在信中早早地表明態度,&ldo;其水路籌備一端,則聽侍(曾自稱)在此興辦,老前輩不必分慮及之,斷不可又派員別為措置&rdo;。仍是一副捨我其誰、比誰都高明的架勢。
怪不得當日駱秉章批評他剛愎自用。駱秉章回信的原話是說他:&ldo;行事猶是獨行己見,不能擇善而從,故進言者安於緘默,引身而退。&rdo;說他做事聽不進別人意見,所以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