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樊籠(第1/4 頁)
一碗白米飯端上來,周清融又不說話了,埋頭苦幹。
元煊看向周清融,溫和道,“你下山出世,如今跟著我,說難聽點,那就是逆黨。”
周清融剛低頭嚼嚼嚼,剛想要說話,就聽得元煊依舊是那閒話一般的和煦音調,“我先前寫信喚你來的時候,也曾猶豫過,別叫你們出世之人白白送了性命。”
“我嘴笨,但不論卦象好壞,我總會來的。”周清融忙含混喊道,“我一日是殿下門下之人,終身都是門下之人,如今眼看著水深火熱,亂世將至,殿下不叫我,我也要下山的。”
“當日殿下提早遣散門人,叫我們不必跟著您蹚刀山火海,師傅就說,不論如何,您有明君之風。”
周清融匆匆將飯嚥下,“從前我以為,殿下對我們師徒二人寬容,是因為禮賢下士,後來才知道,原來您是女子。”
周清融的師父亦是女子,自幼研讀《黃庭經》和《上清大洞真經》,精通藥理與針灸之法,一心想要學習祖師魏夫人潛心道法,懸壺濟世,誰知卻沒有祖師那般好運,嫁人後還有一眾真人親臨點化真經。[注1]
唯一一點共同就是她們都被父母強行嫁了出去,婚後師傅繁重家事拖累,修不得清淨道法,還因為生不出孩子,在冬日義診時被婆家當街刁難,最後太子知曉了她在民間的義舉,發話許了離婚,並請入宮中為太后診治。
周清融就是那時候拜了羅夫人為師的。
說拜師也不準確,是因為賦稅太重,家裡人養不起她這張嘴,想要將她賣出去,羅夫人路過,見她眉眼靈透,還會採草藥,便收做了徒弟。
後來,她們連夜出京隱居,隔了許久才聽聞太子被廢的訊息。
那時候她才明白,年少的太子為什麼非得冒著被世人指責的風險,去救一個無足輕重的道士於後宅的水火。
因為她是女子,女子天然有著共感力與同理心。
周清融認真看著元煊,“殿下書信中說,您想要讓女子的價值不止在操持家事,綿延後嗣上,所以我來了。”
“便是這條路千難萬難,我亦要跟著殿下走。”
“逆黨又如何,從我們女子想要獨自立身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這世俗的逆黨了,所以我不怕。”
“更何況,”周清融倏然正襟危坐,在一片煙火氣前,眉目清淨沉凝,兩腮尚帶稚氣,語氣卻有了仙人風範,“分明是這世道不對。”
“只是,清融還有一問,殿下召我前來,只是為了我能煉製火藥嗎?可我還是個道士,聽聞殿下如今虔心禮佛,禮拜不輟,您還能聽進去道經嗎?”
此話一出,崔松蘿只覺得屋內的氣氛陡然僵持起來,油汪汪的飯菜上也因談話的凝滯而多了油膜。
世上哪有隻靠恩德便毫無理由地投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每個人也都有想要借勢達成的目的。
士為知己者死,周清融平日裡與她嘻嘻哈哈,談起正事來自然也有自己的使命和立場。
“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太平經中說道,天地之道,乃一陰一陽,各出半力,合為一,乃後共成一。今天下失道,多賤女子……”
她眉目莊重,語調清悅。
元煊垂眸,淡然接話,“令使女子少於男,故使陰氣絕,不與天地法相應。”
周清融眼神一亮,“天道法,孤陽無雙,致枯,令天不時雨。女者應地,獨見賤,天下共賤其真母,賊害殺地氣,令使地氣絕也不生,地大怒不悅!”[注2]
“災害益多,使王治不得平。”
“……使王治不得平。”
元煊和周清融的聲音同時停止,她微微一笑,“某不敢忘。”
“那清融願追隨殿下,此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