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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怪的是,這裡每個人都互相稱呼經理。
老謝見到老同學,很興奮地給他看自己寫的詩和歌詞,厚厚一筆記本。
當年的樂隊主唱擋回他遞過來的理想,拍著他肩膀說:彆著急,理想實現之前,先吃飯!
飯是在公司裡做的,地鋪掀開,空出來的木地板就是飯桌,所有人圍在一起吃。
米飯是糙米,炒蓮花白,裡面一點點肉。
老謝扒了兩口飯,興奮的心情怎麼也平息不了,他端著碗跟主唱說:我邊吃邊給你背一下我寫的詩吧。
他背在工廠裡寫的詩,背當保安時寫的詩,他背了好多首,每一首都博得眾人的喝彩。
從沒聽過這麼多褒獎之詞,這些人情緒真高漲,真是善於鼓勵人,每句話都誇得人飄飄欲仙。
主唱的臉色卻在變,一開始也跟著喝彩,之後慢慢蒼白,到最後,他停了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老謝,一額頭的汗。
飯後,老謝興致不減,非要給大家唱歌。他隨身帶著吉他,打工攢錢買的,和當年主唱要賣給他的那把二手吉他是一個牌子。
主唱盯著那把吉他,聽著他的歌聲發呆,副歌部分,主唱輕輕閉上了眼。一首歌唱完,主唱忽然開口:老謝,咱倆下樓一起抽根菸。
旁邊的人收斂起笑意,阻攔道:在屋裡抽就行……
主唱的神情忽然多出來一絲緊張,他打著哈哈說:我們老同學見面,單獨敘敘舊比較好,我想單獨和他聊聊咱們公司的企業文化……
旁邊的人慢慢圍過來——飯都吃了,還是在屋裡說吧,我們幫你做補充。
也有人說:聊什麼聊啊,一會兒不是有培訓課嘛,培訓完了再聊嘛。
老謝奇怪地看著眾人,什麼培訓?怎麼回事?
主唱不再堅持己見,他引老謝到窗前,手插在褲兜裡半天,掏出來一盒“廣州灣”香菸。
他把煙遞給老謝,老謝要拆開,他卻示意老謝裝起來。
他忽然用只有二人才能聽懂的雲南方言說:我身上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這盒煙。
他說:老謝,以前我對不起你,今天我也對不起你……你先別說話,等我把話說完。
他莫名其妙地呵呵笑起來,一邊還親暱地拍拍老謝的肩。
旁邊的人豎著耳朵聽他們聊天,看到他在笑,也都笑著鬆一口氣,各忙各的去了。
主唱說:老謝,我記得你體育很好,跑得很快……
他說:視窗離門口不遠,一會兒我一給訊號你就跑,不要回頭,不論發生什麼都別回頭。你相信我,只有這樣今天你才不會被毀掉,你一定要相信我。
老謝的心怦怦跳起來,這是在幹什麼?
主唱愣愣地看著老謝,半天,他輕輕說:老謝,咱們都是窮孩子出身。真羨慕你的理想……
他猛地拽起老謝往門口的方向推去,口中打雷一樣大喊:跑!
門在背後關上了,被主唱用脊樑頂住。老謝急急忙忙下樓梯,耳後只聽得一陣陣喝罵聲。
他慌著一顆心狂奔,跑出樓道,跑出小區,跑啊跑,幾乎跑出了番禺。
累得癱倒在路邊時,老謝懊惱地發覺吉他忘帶走了。
他沒敢回去取,也不明白主唱為什麼要他跑。
主唱自此聯絡不上,失蹤了一樣。
很多年後,從其他同學那裡聽說,主唱好像成了殘疾人,重返家鄉當了山區代課老師。
除了右腿骨折,他的右胳膊也骨折了,接得不好,沒辦法舉筷子端碗,上課時寫板書也頗為困難。
聽說這個當年的樂隊主唱,再沒彈過琴。
那盒“廣州灣”老謝沒拆,一直留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