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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太。」
這聲與問候略有差別的稱呼,出自裡頭這位並未起身的、身穿黑綢對襟大褂的老男人。男人面色青黑,眉骨高挺,睜著雙像狼一樣的眼睛,好似有無窮貪慾。
「馮老闆。」
張太太舉起酒杯,馮義圍遲疑了半分後,也緩緩舉起,兩杯輕輕相碰。
接著她轉過身,舉杯朝在座的一眾來客敬道:
「讓大家久等了!真是抱歉。先吃飯吧,今兒來這就是請大家吃飯的呀!都別站著了,各自入座吧。」
話剛說完,服務生們便麻溜地開始上菜倒酒,客人陸續落座。
忽然,在一片嚷吵聲中,大堂外清晰透進一句又尖又長的話音。
「張太太的宴請雖實屬難得,但怎麼不等客人來齊了再放宴呢!」
張太太遠遠瞧見是他,忙面上帶笑地迎了過去,步子邁得有些急。剛走近,嘴裡便開始說話:
「孫老爺來的這樣遲,我還沒怪罪呢。倒是您兒子一向是規矩貫了的,我有事耽擱了一會,來時他便怪我怠慢了客人。您說說,如今到底是主人怠慢了客人,還是客人怠慢了主人?」
孫繆光開懷大笑,小圓眼鏡下的眼睛像生怕出了框似的縮成一簇,兩腮難捨難分都一併往裡凹,下巴一意孤行朝下跑,惹得他那張鞋拔子臉更窄更長。
隨張太太走近站到他邊上,他自然伸出手攬起她的腰背,從上到下,輕輕拂過去,在就快要接近目的地時,張太太倏地朝外一躲,索性沒摸著。
孫繆光斂容,尷尬地笑笑,兩隻手又重新揹回到後頭。雙眼銜著她的肉,仍不願離開。
「誰怠慢了誰,那都是場面話,你我兩家,還需要論這些麼?」
張太太笑出了聲,像是對他方才的舉動習以為常,仍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呵呵,是的,是的了呀,快進去吧,幾位老闆都等著您呢。」
孫繆光是個頂不老實的,上海但凡能說的上姿色的女人,他都要去撩弄一番。
這一點張太太跟他結交多年,已經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了。她不拿孫繆光當一回事,便也是因為她曉得他只敢偷偷摸摸做些醜事,私下對她伸伸手腳,但場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忠孝兩全。
張家家業伸得廣,手底下三個弟弟都各自為產,全由張傅初當家。孫繆光跟二弟張傅由有過過命的交情,張傅初念及這個,多少年來都是給足了他面子,所以張太太也得跟著給。
落座也有章程,多大的人跟多大的人坐一起,如果實在坐不成一桌,那麼稍微小些的便也能湊數。
張太太,馮義圍,孫繆光,自然是一桌。其實論大,在座的誰都大不過張太太,張字開頭,太太在尾,便是她手裡最大的一張王牌。孫繆光跟張傅初有些交情,自然也算大,至於馮義圍,那是別開一條路,屬另一大,卻也自然大不過張太太。
六人一桌,其餘三位便是小些來湊數的。白家小姐,馮義圍最寵的一房姨太太。孫哲穆,孫老爺子的獨苗兒,靠老子上位雖不光榮,卻也沒人敢說什麼閒話。
另一位,至此是空著的,來人傳話說,陸家老爺今夜有事,可能來不了了。
☆、海上花·宴
張太太在自個兒家,便處處不拘著,該吃吃該喝喝,不怎麼照顧客人,雖說不在自個兒家的時候,她也是如此。
孫繆光先開的口:「張先生還沒回來?」
張太太手上的刀叉運作著:「沒呢,估計還要半月。」說完她切下一小塊牛排塞進嘴巴里。
「大人物就是整日的忙,不像我家老馮,還有閒工夫跟我來吃張太太的酒。」
坐在那的白小姐開了口。白小姐水粉色大衣領面的絨毛粘在了口紅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