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京師詭譎帝南征(第1/2 頁)
湖廣安陸,興府
丹牆翠瓦,樓臺掩映,石階滿青苔。
朱厚熜一身素服,在純一殿外的飛簷斗拱下,與袁宗皋相對而坐。
飛揚的清風,灑落樹梢,便有翠葉飄搖而下。
兩人沉默許久,袁宗皋一捋長鬚,終於開口道:“千歲升遐,今後興府便需要世子當家了。”
朱厚熜回首,視線落在純一殿內,興王朱祐杬的音容笑貌在心裡浮現,一切恍似夢中。
收回視線,朱厚熜鄭重一禮,“還請先生教我。”
“世子以為,如何能肩挑興府重擔?”
“如何肩挑興府重擔?”
朱厚熜沉默下來。
細數父王朱祐杬之一生,於上,恭孝憲廟;於下,御下有方;於己身,勉強算得上是持身甚嚴,宮居雍睦。
之國安陸二十餘載,雖暗中大肆圈地佔田,可在這個時代,屬實尋常。
何況身為興府世子,朱厚熜本身便是享受既得利益的一方,也沒有立場去抨擊這種行為。
思忖片刻,朱厚熜道:“若欲挑起興府重擔,或許應學父王,持身嚴謹,不甘旨酒,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不喜珍奇,不談術數,不狎倡優,不崇仙佛?”
袁宗皋輕笑不語,斑白銀髮隨風舞動。
朱厚熜見狀停下口中言語,轉念想到前些時日,他自家被興府儀衛司戲於股掌之間,又想到奉承司張、戴二人的暗中齟齬,想到了自縊的楊六兒。
倏忽之間,腦海裡浮現出駱安交給他的那一頁紙張。
闔府上下,俱是腌臢碩鼠之輩,損公而肥私,在升斗小民身上敲骨吸髓,實為蠢蟲!
一念及此,朱厚熜雙目直視袁宗皋,“若欲當興府的家,應當學會御下之道。”
這一刻,袁宗皋清癯的臉上,笑意延展開來。
“何以御下?”
輕飄飄四字入耳,朱厚熜眉宇一蹙,反問道:“先生以為,父王御下之道何如?”
語出時,袁宗皋微微一怔,旋即目視朱厚熜苦笑起來,良久,方才道:“千歲御下之道,自然是極好的。如朱宸張佐等輩,用之如臂指使,闔府上下莫有不從。”
朱厚熜一陣沉默,遲疑片刻,令黃錦去中正齋取來駱安那葉秘報,雙手奉給袁宗皋。
少頃,待得袁宗皋看罷,朱厚熜言語裡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避尊者諱,旁的便不再多言。可這一頁紙上,上至奉承司張佐,下至應禮舍人,甚至府中小小內官,便能巧取豪奪,欺壓良善,為禍一方。先生何以教我?”
殿前壘倉疊翠,不知何時,飛鳥略過枝頭,展翅落於蒼松。
袁宗皋面色泰然,將密報交於朱厚熜,俯身填茶,舉盞飲了一口,“天下熙熙,多是紅塵名利客。素來是和光同塵之輩眾,潔身自好之輩寡。世子何妨獨善其身?”
“便如父王與先生這般,視而不見,聽之任之麼?”
斜刺裡,飛簷投下繼續陰涼,恰遮住了袁宗皋清癯的臉。深邃的眼眸裡,多了幾分慰懷之意。
在他眼前,十四歲的少年郎,灑脫飛揚,眉宇間不知何時以多了幾分英銳之氣,竟是似極了昔年的千歲。
斜照的夕陽裡,朱厚熜沉吟著,驀然放聲道:“如先生這般,胸懷錦繡,腹藏乾坤,則倚為肱骨;如朱宸、黃伴伴這般,侍之以忠,達練自持的,添為心腹;先生所言和光同塵之輩,若能效之以命,堪為驅策,則盡是爪牙,如何?”
這一瞬,袁宗皋笑了。
良久,待得笑聲漸息,袁宗皋緩緩直起身子,踱步純一殿依欄之側。
“今日之後,世子可隨我讀《韓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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