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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老哥。&rdo;他把一次性紙杯遞在崔文軍的手裡,&ldo;老哥,喝完就走吧。&rdo;
可能站太久了,他的臉膛從黝黑中透出一層灰白,白得嚇人。崔文軍感激地&ldo;噯&rdo;了一聲。他小心地攥著那隻紙杯,一點點抿著喝下去‐‐熱水喝出燒刀子味兒,凍寒了的心稍稍暖了些。
門衛大爺見老崔喝光了熱水,又嘆著氣勸他:&ldo;老哥,上頭剛剛來電話說了,你再不走,走的就是我了。&rdo;
崔文軍忙給門衛鞠躬,也喊了對方一聲,老哥。
&ldo;老哥,給你添麻煩了……&rdo;
話音還未落地淚就下來了,混合著一臉冷冰冰的雨水。這個男人靠力氣活營生了大半輩子,多大的苦都習慣了自己和著血淚吞嚥,其實最怕給人添麻煩。
手中的一次性紙杯已被捏皺了,崔文軍終於決定走了。但他木著一張臉又在盛域大廈的正門口站了一會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等那個西裝革履笑容可掬的新藥負責人,還是等一個不管不顧替他們說出真相的記者。
其實新藥負責人早就離開了,他今天有個飯局,悄悄走的地下停車場。他已經被老崔鬧煩了。
而始終也沒一個記者帶著一根無往不利的筆桿子出現,崔文軍突然想起那位特別仁義的刑主播說過,他娃的事情沒有證據,沒有證據的事情法院不會受理,記者也不會報導。
可好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突然癱了呢?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識字不算太多的老崔發現,自己這一輩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就比如他想不明白兒子明明肚臍以下已經完全失去知覺,為什麼還常常會感到全身疼痛。兒子從不叫喚,但痛起來就會抓撓牆皮,牆皮被抓撓得斑斑駁駁,指甲蓋兒都掀飛了,血淋淋的。每每這個時候老崔就會把臉別過去。他一個當父親的實在不忍心看下去,看著娃兒痛苦,他的一顆心在沸油裡翻騰,在苦汁兒裡浸熬,痛苦百倍。
想到如今癱瘓在床的兒子,就無可避免地想起他剛考上大學的日子。高考狀元,天才少年,大大小小的媒體都來報導,那時孩子的奶奶還沒去世,一向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操起鞭炮就跑,張開缺牙漏風的嘴喊道:&ldo;我孫兒出息吶!光宗耀祖吶!&rdo;
站在細雨中的崔文軍想起許多,但他最後想起一件事情是妻子還在家的時候,家裡經濟情況不錯,當時他工作的地方給他買了一份意外險,保額有好幾十萬。
崔文軍用歪歪扭扭的字跡給刑主播留了一封信,準確的說,留了一封遺書。
刑鳴知道自殺是不能獲得意外險理賠的,但仍想遵循老崔遺願,至少替他跑一跑腿,辦一辦事。他拿著那封信去找崔皓飛的生母,讓對方揭兒子回去治病,然而崔皓飛的生母避而不見,刑鳴便又拿著老崔那張保單找去保險公司,負責接待的人同樣一臉莫名,他說,賣出這份保險的業務員早就離職了。
細聽來龍去脈之後,那人惋惜地嘆了口氣,這保險十年前就過期了。
除了手裡這張永遠不可能兌現的保單,刑鳴沒多久又得到了另一張輕薄的紙片兒,那是他母校給出的醫學鑑定書。
然而這份報告與疾控中心的結論截然不同,它上頭清楚寫著,藥物受試者所患急性橫貫性脊髓炎與試驗藥物之間,不能排除因果關係。
拿到了崔皓飛的鑑定報告,走出了闊別已久的母校,刑鳴突然就走不動路了。
天上雲絮低垂,雨水斜飛,刑鳴透過汽車玻璃看見一張臉。這張臉年輕卻疲憊,熟悉又陌生。
身為記者,他也有資格向《明珠連線》的呈報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