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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可憐!我必須找個老婆了(3)
3.下午,雨沒有停,社員沒活幹,就學了學毛主席的‘老三篇’,然後放了假。我像散了架似的,躺在我那心裡稱為“臥薪齋”的蝸室的光板炕蓆上,席上像長出無數芒刺,扎得我的脊背火辣辣燒。被煙燻黃的冷布孔眼裡鑽出一束束風,挾著塵土的溼氣和豬糞的臭氣,卡在我的喉嚨裡如魚刺,令我噁心。屋頂黑得像佈滿烏雲的天空,泥皮班駁的牆壁像冬天的荒野。
這是五間舊房的西屋,我用土坯隔出一間屬於我自己的天地。土坯壘成的書桌上用秫秸抹了泥做桌面。上面有毛澤東選集、魯迅文集和一本孫子兵法。一隻高粱稈子上插個沾水鋼筆尖的筆和一瓶沏了紫顏色的墨水,就是我區別於那些正經農民的,為實現作家理想的的工具。牆上貼著一張寫了“走自己的路,讓人們去說吧。——馬克思”的紙,是我的座右銘。(其實,是但丁說的。)
我的耳邊依然轟響著刺心的漫罵和震耳的雷聲, 我好象變成一隻狗,被人用棒子追打著。我渾身發抖像得了瘧疾。
一股大糞的臭味鑽進我的鼻孔,一個稚嫩的童音震顫了我的耳膜。
“大右派,站住!”
我聽見大糞車的糞桶哐當響了一聲。
“站在大糞車那兒吃這烙餅。大右派。”我被這句話猛地掀起來,趴在窗戶上那塊巴掌大的玻璃往外望。爸爸的大糞車就停在玉米秸的柵欄門外。一男一女兩個穿著兜肚的孩子,那小丫頭臉上像掛著霜。狠狠歹歹地說:“吃,快吃!不吃砸爛你的狗頭。”
那女孩圓圓的臉,白白胖胖的,大眼睛,鼻樑右側有個黑紅色的小圓瘤子,我認出她是攪屎棍子的女兒、小諸葛的妹妹,那個叫楊柳的小丫頭。這孩子七歲了,還穿著兜肚;光著屁股;特別的淘氣,比起同嶺人好象傻乎乎的,有的人說她是發育遲緩;有的人說是攪屎棍子與他的老婆和他的兒子小諸葛都精得晚上數星星,白天數狗毛,盡算計別人,所以養下這麼個說精不精,說傻不傻的缺心眼孽障,也算老天爺有眼,懲罰他呢。
爸爸光頭上的汗珠水珠晶瑩,他的一隻手垂著,一隻手把一塊烙餅放在嘴裡,沒有槽牙的腮幫子一鼓一扁,像是老黃牛倒嚼。
“香不香?”紅兜肚的光燙著我的眼。
“香,真香!不臭。”爸爸梗直了脖子,像一條嚥著的狗。
“吃,使勁吃。”那丫頭用腳踢我爸爸的屁股,我爸爸猛不防,被她踢得向前趔趄了幾步,來個狗吃屎。
那個丫頭又薅著我爸爸披著的尼龍包袱皮,將他像拽死狗似的來個面朝天,然後,從地上撿起那吃剩下的烙餅,往我爸爸的嘴裡塞,填。我看見我爸爸被嗆得捂著胸口咳嗽。
兩個孩子像狼崽子,嗷嗷叫著,嚷著‘好玩兒’跑遠了。我跑出屋子,追到大門口,就被爸爸攔住了。
爸爸跑進屋,拿起條案上的一瓶劣質白薯幹酒,一仰脖兒統統喝進肚去。他從兜裡掏出毛主席語錄本,晃盪著,哆哆嗦嗦地、歇斯底里地喊: “首先敬祝我們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偉大導師毛主席萬壽無疆。我是王八,就是烏龜,也叫鱉,我向您老人家請罪,我應該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然後,他又跪下,雙手合十,叩首: “毛主席,是我當了右派,連累了我的兒子,求您保佑我的兒子娶個媳婦吧。我們祖宗八輩兒可沒坑人害人呀! ”
然後,他又猛地跪在我的面前:“李木子,好兒子,爸爸求你啦,別盼望愛情那玩意兒啦,找個女的結婚吧。爸爸都讓人羞得快鑽進地縫兒裡啦。我和你媽一輩子老實八交,可沒幹過缺德的事呀。”
弟弟也哭了: “大哥,你看看剛才在場院,小諸葛一家子那騎在咱脖上拉屎的架勢,咱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