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4/4 頁)
驢槽子上探出頭,打量外面的動靜。他倆出門了,一左一右,勾肩搭背,繞過窯側旁,向那道坡爬去。約摸他倆走出個百八十米的距離了,我抖抖驢吃草時撒落在肩頭的夜料,朝他倆的方向跟上去。憑我的直覺,這條順著山墚子走的路,幾乎跟下面的大溝平行。根據北斗七星那勺把子的指引,無疑,或上或下,這山路,一定會通到黑龍潭邊那座瓦院去。在他倆身後走了不到一小半,我不得不放棄跟蹤這種做法——不比溝底,只要一回頭,打老遠就能看到以天幕為背景的我,就跟看皮影戲一樣。
一口氣返回來,在人群后面緩緩神,覺得呼吸勻稱了,又衝著一個老漢的後背,練了練幾下笑臉,覺得面部的肌肉不再那麼僵硬了,撥開人家肩頭,在人縫中,我就擠進去了。電影正好演到海娃把日本鬼子引入亂石溝迷路那段。榆花嫌前面的人站起來擋住她視線了,就乾脆跳到凳子上面,和大家一起喊叫。我說不知看過多少遍了,去窯頂上吹山風去了。她沒怎麼詢問就相信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實,感覺到身邊只隔了一堵牆中窯那盤炕上,真像睡了個不知底細的什麼人。我看不出一些事的端倪,也捉摸不來裡面的明堂,我一個高中畢業沒幾天的學生,逞能來到苗家溝,年紀輕輕就被裹進事由裡頭了……榆花男人像是回來了,聽聽那動靜,就跟打雷一樣,平時感覺到很踏實的酣聲,這會兒鑽進耳朵裡,卻變得異樣地陌生,隆隆地從中窯傳出來,在院子裡的山風中繞了幾圈,直往我心窩子裡轟。這條溝的確不簡單。百年前以人易人換來一隊蒙古人,而後謊報軍情,說被搶了被盜了;幾十年前,只打發一個水蛇腰奶孃出面,就平定了幾百口子扛鋤頭舉钁頭血直往人腔子裡湧的搔亂糾紛。還有,黑龍潭那一汪水、祈老龍搞的迷信活動、山水窟窿長形土堆……“他是個實在人,不會人前背後耍套套”……榆花呀榆花,你這腸子直得像棵鑽天楊一樣的女人,被你男人給矇住了,別看他是個“悶葫蘆”……還有你,你苗書記苗五成,表面看起來像個實打實的積極分子,一口一聲你們苗家溝幾輩沒出過這,你們這條溝幾十年沒丟過那,你你你……你要小心。我是說,我要小心,千萬不能學縣城那些讓人一眼看到底的直杆子,我要多長几個心眼……我從炕上爬起來,找了一把凳子頂住門,才在雞鳴聲中朦朧睡去。
第二天大早,當著苗隊長、“悶葫蘆”的面,我對放映隊的同志這樣說:“那就這樣吧,你幾個給我們老副主任捎個話,就說我在苗家溝還得三五天,六七天也說不來。對了,順便給劉武幹也說一聲,有事我會叫他過來的。”這樣一來,才覺得自己心裡踏實了許多。
直到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劉武幹小子他賊奸溜滑,裝得跟個二傻子一樣,押了個大傻子,一溜煙跑回公社,他這不是躲事還能是啥?他不想趟苗家溝這股渾水啊。
6
表面上看,苗家溝這幾天同以往一樣,一條溝人各忙各的事情,男人們拱著背,一聲不吭跟在隊長身後,朝後山修梯田那地方爬去。女人們就不一樣了,嘰嘰咕咕,在婦女主任的帶領下,相互擠成一團,在溝底菜園子的育秧棚裡,分揀紅薯苗子。至於我,則和榆花挑了個比較小的棚子。裡面只能容下兩人。對我來說,這棚子有些低了,塑膠農膜老蹭我的頭。男人的頭頂最忌諱有東西在上面摸,我也一樣。我只好坐到仍有餘溫的培養土上,拱起背,將頭埋進自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