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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早上,他經過貞順門,看到一個宦官欺負小宮女,往那宮女嘴裡吐口水。那小宮女才七八歲呢,哭的眼淚汪汪的。
這種事宮裡多了去了。
李益並不愛管閒事,然而和他同行的南安王年僅十歲,身份尊貴,出聲喝止了那太監,上前去詢問她名字。
那小宮女低著頭流眼淚,什麼話也不答。李益看她眉眼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哪裡見過。
小女孩不說話。他對南安王說:「殿下,走吧。」
轉身離去。
後來聽南安王說起,他才知道,那個小宮女就是馮憑。
她那時已經不在掖廷了。
被太孫的保母常氏收養,到了太孫身邊。
太孫就是先帝拓拔叡。
拓拔叡登基做了皇帝,常氏成為了常太后,馮憑也變成了馮貴人。
李益沒感覺她有多幸運,只是感覺挺可憐。
九歲的小女孩,就嫁人了,還是嫁給皇帝。後宮的傾軋,是她一個無親無靠的九歲小女孩能承受的起的嗎?
但她活下來了。
不止活下來,還活的很好,沒過兩年,就被立為皇后。再見面時,是他受命入宮教她習字。她一邊拾筆蘸墨,一邊意味深長問他:「古人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我現在見著李傅,算不算得上是衣錦還鄉的項羽呢?」
那時距離貞順門下那次見面已經八年了。
八年裡,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她貴為皇后,如果憎恨他,在皇帝枕邊吹吹風,他就完了。
但是她沒有。
她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他一個字。
他假裝不認識她,她也假裝不認識他,好像都忘了有這回事情。
八年後見面,她卻問:「我現在見著李傅,算不算得上是衣錦還鄉的項羽呢?」
她是記得的。
曾經經受的屈辱,深埋在心,從來不曾忘記。
她說:「我記得,第一次見李傅還是孩提時候。事情,模樣都已經記不清了,我卻知道有這個人。那日在貞順門下,我遇到南安王和你,當時沒有認出是誰,後來聽別人說,才恍然大悟,想起原來是故人。李傅當時應該沒有認出我吧?當初會想到,那個被人羞辱,往嘴裡吐口水的小姑娘,而今你卻要向她下跪嗎?」
李益苦笑說:「臣那時若知道她有今天,當時一定不打那裡經過,遠遠地繞著走,免得不小心撞見鳳凰掉毛露尾巴,讓娘娘一眼記恨到現在。」
他說了這句話,她笑了,然後八年的心結驟然消釋,再沒提過那話,之後見到他,總是親切地喊李傅,對他信任有加。
李益知道她的信任,也並非是真的信任,而是因為她孤立無助。
她的皇后之位如同傀儡,太子李家飛黃騰達後,一直和她針鋒相對。馮家經過抄家滅族,已經衰敗了,給不了她任何幫助,她需要朋友,需要在朝中得到支援。
李益只是一介普通大臣,說話不抵幾個分量,其實給不了她什麼支援,但是她很信任他,對他敞開心扉。
李益沒有辜負她。
他對她有求必應。她有危難,他總是第一個出現,她哪裡不高興,他主動替她解決。他關心她,把她的事當自己的事在意。她能想到的,他想方設法替她去做去達成,她想不到的,他先一步替她想。他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對她好。
李益不是多情的人。
他不冷漠。他知冷,也知熱,他知痛,也知苦。他知憐憫,也知慈悲,更知道什麼是萬般皆苦,感同身受。正是因為太知,所以看得開了看得淡。
他不作惡也不行善。他的感情太過細膩,然而心裡感受,從不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