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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道詔五公告天下,江南諸王擁戴叛臣篡位謀逆,罪在不赦,欽命南征大軍即刻平叛,逆黨首惡及相關從犯,無論身份爵位,一併誅殺,不得姑息。
春末夏初,午後已經微微有些悶熱,湘妃竹簾半垂,隔開了外面灼人的陽光,篩下細碎光影,一道道灑在五案上。
我執了紈素團扇,倚在蕭綦身側,一邊替他輕輕搖扇,一邊側首看他披閱奏摺。又是一份大破南方叛軍的捷報,奉遠郡王的殘部被追擊至郗川,大半歸降,其餘盡殲。蕭綦合上摺子,流露一絲笑意,鬢角卻有微微的汗珠。南方大局已定,子律兵敗潰亡只在早晚而已。
我恍惚想起那個孤僻的孱弱少年。三個皇子之中,子隆糊塗莽撞,子澹逆來順受,唯獨他卻在宮變之日,冒死逃出皇城,南下起兵反抗。連我亦意料不到,最後堅持了皇室驕傲與勇氣的人竟然是他。若不是生在這亂世,他或許會成為一位博學賢明的親王,而不是如今受人唾棄的逆臣賊子。他和子澹流淌著相同的血脈,當他的頭顱被利刃斬下,送到主帥帳前,面對著自己的嫡親手足,他可會瞑目?而雙手從未沾染過鮮血的子澹,純善如白玉無瑕的子澹,卻要從血海屍山裡踏過,走向最殘酷的終點,親手取下兄長的頭顱,來終結這場戰爭。
明明是初夏午後,卻有涼意透骨而過。
愈經離亂,愈知珍惜……我無聲嘆息,收回恍惚的思緒,抽出絲帕替蕭綦拭去鬢邊汗珠。他抬首對我笑笑,復又專注於奏摺之中。
“歇一會兒吧,這麼些摺子一時也看不完。”我柔聲勸他。
“這都是要緊的事,拖延不得。”他頭也不抬,手邊那疊厚厚的摺子堆得似小山一般。
我無奈而笑,擱了團扇,信手取過幾冊摺子翻看。最近捷報頻傳,十萬大軍繞道西疆,經商旅小道,越過流沙大漠,從背後三襲突厥王城,猶如一柄尖刀,直插突厥心腹。突厥王久攻不下,更兼內外受敵之困,士氣已有潰散之像。而我軍後援充足,邊關將士奉命只守不攻,早已鬥志難耐,不斷上表請戰——這一疊奏疏裡,倒有一半都是請戰的。我一份份看去,不由深深微笑。
“看到什麼這樣高興?”蕭綦擱了筆,抬頭一笑,將我攬到膝上。我將幾份請戰的奏疏拿給他看,他亦微笑,“時機未到,不過已經快了。”
那巨幅的輿圖上,一片浩瀚邊荒又將燃起慘烈的戰火。斛律王子,賀蘭箴……這一戰之後,我們又將是敵是友?我怔怔望著那輿圖,一時間心緒起伏,莫辨喜憂。
“南方戰事將息,子澹也快要回京了。”蕭綦忽而淡淡笑道,“如今蘇氏被逐,皇叔至今沒有正室,還需及早為他冊立正妃才是。”
錦兒的餘生都將在青燈古佛下度過,而這已是我能給她最大的慈悲。或許遁入空門,對她亦是一種解脫。只是阿寶的去留,卻成了我最大的難題——她留在宮中始終是個大患,卻也再不能跟著她的母親,而子澹自顧不暇,只怕也照管不了這個孩子。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兩全之計,只能暫時留她在宮中治療眼疾。
蕭綦對錦兒的事並不在意,只覺孩子十分無辜,囑我留心看顧。
然而子澹冊妃之事,由蕭綦親口提出,我亦懂得他的心意……他終究還是介懷的,或許只有子澹娶了妻,才能令他消除疑慮。子澹幽禁皇陵多年,以至誤了婚娶,至今也不曾冊立正妃。如今連錦兒也不在了,他身邊也的確需要一個女子照拂。只是蕭綦所謂的妥當之人,不外乎軍中權臣或其他心腹之家的女子。
“子澹此番班師回朝,若能再擇配佳人,自然是喜上加喜,只是一時之間,要選配門庭合適的女子,也不是這般容易。”我故作輕描淡寫,嗔笑道,“反正也不急在這兩日,那麼些閨秀佳麗,叫人挑得眼花,總要慢慢來的。”我口中這般笑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