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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盤大口中,要她夾緊雙腿,靜等好運的眷顧。然而一切都無濟無事,她的血像被愛情煮開了似的冒著騰騰熱氣朝外噴湧。緊要關頭,朱即師傅匆匆趕到,他三個小時前就得了口信,但他太老了,渾身佈滿了魚鱗,腳上長出了青苔,背上披著禦寒又防雨的蓑衣,走不了多遠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一路上走走歇歇,還好幾次學代文那樣捋起褲筒抬起一隻腳像狗一樣尿尿。
朱即師傅吩咐永兵洞開房門,他站在廳屋中央用顫抖的音調朝產房內大聲唸叨止血咒。但猖狂的產疫鬼對這種平日裡本可止住田埂缺口裡的水流的咒語充耳不聞。滿屋子的人眼睜睜地看著皮定芳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冰冷似鐵,對家人的呼喚愛理不理的,呻吟聲也越來越小。傍晚時分,她掛著淚水的笑容在大家的視線中漸漸消失淡去。
這就是那群乘興而來,敗興而去的知青們最後一次在興安村看到的愛情悲劇。他們曾經目空一切,人人自以為是時代的主角和驕子,捱到譚興華滿六歲要啟蒙入學的那一年,他們的激情終於耗盡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面板曬得黝黑髮亮,表面上與興安人別無二致,骨子裡卻更像貴族後裔。他們如同毫不懷疑院牆上醒目的標語口號那樣深信自己原本就是上帝為上流社會造就的尤|物,白天應該出入華廈瓊樓,夜晚則躺在最優秀的愛人懷中安眠。遙遠未來的某一日將在奢華的宴會後瞑目於一座庭院深深的宮殿裡,身後還要留下耐人緬懷與追思的清譽並享受永久的祭祀。因此,沒費多少工夫,他們就如繽紛的落英,隨風散去了。他們要麼改頭換面成了器,要麼就在擁擠而嘈雜的都市裡的某個陰暗的角落裡黯然沉淪了。此後,興安人只能在懷舊的影視劇中偶爾瞅見他們青澀的身影。
(五)比壽
最令人意外的是譚琴接到了大學復課的通知書,起程之前,李秀和李璐帶她去黃洞仙燒香還願,感謝菩薩的蔭佑。譚琴順便跟代文話別,並詢問他是否還有什麼信件要託自己帶去北京,他淡淡地答道:“算了吧,孩子,我如今說話就跟死人放屁似的沒有意義啦。”
這幾年的時光稀裡糊塗地就過去了,由於廣播和收音機每天都在用同樣的聲音重播同樣的內容,村民也日復一日地說著同樣的話語,做著同樣的事情。時間的概念越來越模糊,把它量化成歲月已經毫無必要,因為它就像一大片粘稠的泥石流正緩緩地向前推進。如果不是看著譚興華一年年長大,家人們幾乎感覺不到年輪仍在一如既往地轉動。
譚興華跟隨奶奶走進興安小學報名時,譚文錄老師一眼就看出他是個沒吃過母乳的孤兒。不僅僅因為他委瑣的眼神,他的個頭也比同齡的孩子小了一大圈,謹慎的老師不得不加試了一道面試題以便確認這小不點是否具備了跟班學習的能力。
“孩子,你會數數嗎?”譚文錄老師不無同情地問道。
“會。”譚興華低垂著頭,他還沒有打量陌生人的膽量。
“那就從一數到一百吧。”
“按十進位制數?”譚興華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老師又趕緊低下去,猶豫地問道:“還是按十六進位制數呢?”
這位本身只有初中水平的民辦教師如果知道“十六進位制”是怎麼回事,他的表情就不會如此慌張了。他雖然知道這少小失怙的孩子有一位大學生姑姑在家輔導卻沒料到他剛滿兩歲就開始識字算數,五歲時已能熟背《三字經》和《弟子規》。譚興華超常的記憶力和對文字的敏感度讓家人吃驚,有人甚至當著李璐的面開玩笑說她這孫子更像是譚代超的嫡親後代,李璐總是一臉自豪地笑而不語。
多少年過去後,譚興華仍對自己入學後的第一堂課記憶猶新。課文是:毛主席萬歲。譚文錄老師先是給新生們作了人物介紹,接著講解了萬歲一詞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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