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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傅聽見鑼響,此時也走了出來,那兩名學徒離眾人近一些,要將畫呈給大師傅時,眾人都看個清楚。
湖生的畫明顯還未出師,畫出的人規規矩矩,杏眼大而不見柔媚,櫻唇小而不見其軟,髮髻高聳,仿若一個木偶泥胎,端端正正坐在一個長板鞦韆上。
果真是幅畫,全無半點活氣。
「湖生,你這畫不過,回去好生想想,再畫一張。」 大師傅擰著眉,一臉恨鐵不成鋼。
相較之下,平生的畫便讓人驚嘆了。
同時個杏眼櫻唇的美人,他畫了一個懶梳頭的低鬟,想想也是,瓶姐家中打鞦韆,怎會正經梳妝打扮呢?鞦韆上的人盈盈含笑,小山眉,水波眼,兩手緊緊攥著繫著鞦韆的五彩絲絡,腿微微曲著,好似下一刻就要破紙高高盪起。最難得的是,整張畫配色勻稱,十分協調,確是版畫中的上品。
大師傅點頭道:「可用。」
不過簡單一句話,便讓平生欣喜若狂,旁邊的夥計恭喜他道:「以後便要認你做師傅了!」
他們這邊廂賀喜來去,眾人雖還記得鍾應忱,卻已懶得看他畫了什麼,就好像戲已到此,鼓息鑼散,便已經接近尾聲了。
鍾應忱卷著畫紙恭恭敬敬站在當地,直到大師傅慢慢踱步到他身前,才雙手將畫稿奉上。
這讓大師傅有了些好感,他慢慢展開,在看到人物的剎那,眼睛微微睜大一瞬。
眾人只等著他說一句不用,便能立刻散了,長臉師傅已經盤算著,要拿那多出的五百錢來做什麼。
大師傅重新將畫紙捲起,遞給旁邊的夥計,道:「收好。」
「什麼?」夥計一臉茫然。
「可用。」
眾人一時譁然,夥計忙追問:「大師傅要收做學徒了?」
大師傅穩步走遠,只撂下一句話:「 簽契,請作畫師。」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夥計撓撓頭,展開畫來一看,好似明白了些什麼,恭敬應道:「是。」
大師傅忽然間停下來,轉身問他:「你為何要這樣畫?」
鍾應忱微微欠身:「周魯公曾言,畫之意趣,全在天然,今世之畫,太重工巧,反不如開朝之時,寥寥數筆,便有意趣。」
大師傅神色複雜,又問:「你還是未曾答我。」
鍾應忱道:「後來李生祭奠瓶姐,曾將他們的信物,一支蝴蝶釵放在墓前。相府公子也曾道:只怪這春山春語春容春顏,全不如她這一笑扯人心線,春雲亂亂,蝴蝶款款。」
為什麼相府公子能一眼看中瓶姐,只為這如花美眷嗎?只怕是少女心事,鞦韆盪起時那一笑,惹了另一場相思債。
大師傅點頭道:「一會來找我簽契。」
不過一刻間峰迴路轉,下了賭注的大哥一下子笑出聲來,揪著長臉師傅道:「願賭服輸,快將那五百錢與我!」
本以為錢要到手的長臉師傅哪裡肯認,上前便要夥計拿出畫來:「怎麼這辛辛苦苦畫了半日的,反不如瞎描的?」
湖生也正自委屈:難道他的畫還不如這小子嗎?
可等到夥計展開來一看,他便沒了聲音。
只見這畫異常簡單,墨筆勾勒出一個女子,她的頭髮是亂的,繡鞋也丟掉了一隻,斜靠在鞦韆繩絡上,手裡緊緊攥著一隻蝴蝶釵,側著的一半臉正往外看,眼神期待,微微含笑,只讓人看一眼便知道,她在想著什麼人,可是這想念也是甜蜜的,才讓她的笑止不住地溢位來。
這才讓人恍然大悟——
為什麼一見鍾情?只為了春山芳菲也不及她這一笑。
若說差距在哪裡?湖生是畫,平山是真,可鍾應忱是靈,靈到並無顏色,可處處都是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