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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房子,菲恩面容和緩下來,短暫流露一絲溫暖色彩。
「我原來住在這裡。從三歲開始,住了六年。」他終於回答了她的問題。說完後,嘴角又抿起來。
他在互助會傾訴時也提到過。講述的時候,神情雲開霧霽,瞳孔映著頂燈圓潤的光芒,就像一枚太陽。其餘的時間裡,那雙灰眼睛都凍著一層冰。
朱諾還記得,他在這裡和母親莉莉相依為命。菲奧娜比他大兩歲,偶爾由管家牽著手,去小房子裡陪他玩耍。弗萊在那時性格格外陰沉,只有當菲奧娜到訪時,才會撩開窗簾,輕描淡寫地朝小房子瞧上一眼。
菲恩生命的前五年都與他沒有交集。五歲時養了一隻狗,是菲恩從花園欄杆裡救來的雜毛犬,玩接皮球的時候咬傷了菲奧娜。第二天晚上,他的狗成了一堆碎肉,攤堆在了床單底下。弗萊靠坐在床邊,歪頭咬住他的視線,吹了聲口哨。
那天在互助會,菲恩說起這件事,臉上看不出多餘表情。
直到他提及第二次與弗萊的正面交鋒——那是在三年後的一個晌午,菲奧娜帶他進入大宅,笑著為他開啟地下室的鐵門。他摩挲著走下樓梯,見到弗萊,還有自己的母親,然後就此潰不成軍。
管家侍立於門廳邊,條紋西裝背心平滑整潔,蓋在白色襯衫上。
他年事已高,身背佝僂,但不顯得病弱。一張臉是暗啞無光的銅色,帶著慣常的、幾乎融入五官的微笑。眼皮褶皺下方,眼仁渾濁不見焦點,似乎沒在望向任何一個方位。
「菲恩先生。」管家略微欠身,「這位小姐。」
朱諾還是第一次聽見菲恩的名字加上字首,感覺有點古怪。
她告訴對方:「我叫朱諾。」
「朱諾小姐。」管家從善如流,立即改口。他面向她,眼睛卻不動。
他看不見。
向菲恩拋去詢問的眼光,得到一個肯定的頷首。於是朱諾明白過來。
「弗萊先生在茶室。」
管家吐字清晰,蓋過淋淋雨聲,「菲奧娜小姐正陪伴著她的母親,很快就會下來與你們見面。」
他應該在這座大宅裡服侍了幾代菲尼克斯,對傢俱的陳放、物品的位置全都瞭如指掌。在走廊中穿行時,還特地提醒她,注意腳下一塊鬆動朽壞的地板。
折過一個拐角,視野裡出現一扇沉固厚重的鐵門,縫隙間沾滿紅褐色汙漬,可能是鏽蝕,抑或陳年的血跡。門前籠著一塊陰翳,連壁燈的光暈似乎都繞開了這個地方。
身邊的菲恩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上唇與下唇死死壓著。
「這是去地下室的門麼?」心頭浮起猜測,她不由得問。
管家像是領會到她的意思:
「是的。這是弗萊先生的工作室,他熱衷於解剖學。」
如同聞見了當年那陣令人作嘔的腥羶味,菲恩喉間發燒,一路燙到舌根。
朱諾沉浸在思考中,不慎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認為管家不瞭解真相——也許菲尼克斯僱傭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目的就在於此。
再走出幾步遠,就到了喝下午茶的房間。這裡的資本家們熱衷於模仿舊世紀英式貴族的生活習慣,她沒想到菲尼克斯家也是如此。
在這裡,她所目睹的一切都太普通了。廳廊堆砌著巨型吊燈、浮誇金飾與花哨桌布,到處都是毫無格調的掛畫和雕塑,或許有幾幅名家真跡,混雜進陳詞濫調的擺設中也蒙了塵。這本是當代有錢人最標準化的模板,可是她莫名地相信,菲尼克斯家會不太一樣。
這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個隱藏著罪惡血腥的古老家族。她以為會在這裡見到凌亂的思想疊加,富有質感的色彩和線條,為她剝開一代又一代菲尼克斯扭曲虛妄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