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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生命在逐漸流逝的感覺。像抓了一捧沙子在指間,越用力,越想留住,失去得便越快。
作為人的西九條薰,這一生最後見到的一幕,便是那片水光瀲灩的月光。
作為虛的西九條薰,這一生見到的第一幕,也是一片月光。迢迢在虛圈巨大白色荒漠的遠方,觸之可及,觸之不及。
虛圈沒有江河湖海,所以連藍染都不知道,西九條薰到現在依然有點怕水。但只是一點點,西九條薰有信心像戒掉降谷零一樣,克服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弱點。
她捏著鼻子跳進海里,涼冰冰的海水貼著面板滑過。
死掉的人是不會被淹死第二次的。
所以她沒有必要害怕,不會再有什麼能傷害她了。
西九條薰決定不要放過這個人渣了。感謝他,叫她回想起久遠的臨死的記憶,她想,那些被人渣殺掉的女孩子一定也是很怕的。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能對死亡感同身受。
太宰會理解的。
海底生滿了綠油油的水草,像一片不小心掉落海底的神秘叢林。中年男人鑽進去後,斑駁草影間,什麼也找不見了。
西九條薰不敢深入海底,便浮在貼近水面的地方等待。她不呼吸也不會死,要蟄伏多久都可以,不信人渣也不用換氣呼吸。
叫她沒想到的是,人渣非但沒逃,反而主動折了回來。
進了水裡西九條薰的感官便會變得遲鈍,她必須在克服心中恐懼的同時警覺四周。明知虛不呼吸也不會有事,可是隻要海水冰冷地擦過頸側,她便覺得像被一隻手扼住了脖子般——
她忽然意識到那不是錯覺。她纖細的脖頸此時確實有一雙手掐在那裡,不斷收緊的力道帶著欲致人於死地的狠勁兒。
一條魚擦著手臂遊過去,西九條薰甩開脖子上的手回過頭——方才還唯唯諾諾的中年男人變了個人似地,咬著後牙像條鯊魚般朝她衝來。黑沉沉的夜,暗沉沉的海,那雙眼裡透出令人脊背發涼的惡意。
他似乎是意識到西九條薰不會放過他,因而釋放了全身的狠勁兒,在他如魚得水的大海,試圖完成新的殺人藝術。
可西九條薰已經不是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姑娘了。哪怕是在最害怕的水裡,她也有直面一切的勇氣。生生止住男人猛衝的力道,她單手掐住人渣的脖子,靜靜地望著他。在她纖細的手下,那脖頸脆弱得像一折就斷的野草,她必須得小心一些,才不至於失手讓他死得太快。
估摸著男人快要窒息時西九條薰略略鬆開手,帶著他浮上水面。等他吸上幾口氣再按進水裡。反反覆覆。
「你讓我想起了很不好的記憶,所以我不想讓你痛快地死掉了。」換氣的間隙,她輕輕地說。
「咳咳——咳!——」中年男人一張臉嗆得通紅,仍不忘磕磕絆絆地求饒:「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自首,真的!你放我上岸,我立馬就去找警察自首!」
「死掉的人再也不會活過來,你去自首又有什麼用?」
真奇怪,在虛圈的時候她從不覺得做一隻虛同人有什麼差別,回到東京卻處處被人提醒——她也是死掉的人。真討厭。
「小薰——!」
一聲熟悉得彷彿從夢中而來的呼喚忽然在夜色裡響起,西九條薰在不斷起伏的海浪中向岸上望去。虛的視力遠勝過人類,哪怕月色全被隱去,濃濃的黑暗中,她也能清晰地看到正奔海而來的人。
他跑得那麼快,金色短髮在夜風裡飛起,繃緊的下頜線,抿緊的唇瓣,滿溢著焦急的藍灰色眼睛——重逢以來那時時都遊刃有餘的模樣消失不見了。在這個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的黑夜裡,他好像又變回了幾年前的降谷零,孤身一人,只帶著滿腔真心朝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