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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也跟隨著隋衡視線,往棋盤上望去。
「天下」與「蒼生」分列兩側,正如棋盤上糾纏不清的黑白棋子。
江蘊緩帶青衫,優雅坐在對面。
隋衡信手拈著粒黑子,起初神色散漫,看了片刻後,略驚訝地挑起眉梢,接著,露出凝重色。
他精通弈道,已然看出,這是一局貨真價實,難分難解的玲瓏棋局。
他驚訝,是因為沒想到小情人真的只用一夜時間,便布出這樣一個極盡精巧智慧的棋局,以至於他打量著這難解的棋盤時,忍不住生出一股憐愛。
凝重,則是因為以他眼下的水平……可能真的解不出來。
但解不出一個棋局而已,隋衡並不覺得有什麼。
他更擔心,晚上的彩頭要沒有了。
隋衡手握棋子,陷入沉思。
江蘊視線忽一揚,落到陳麒身上:「陳軍師如何看待天下與蒼生的關係?」
弈前對答,是名士文人間很流行的一個環節。
陳麒正沉浸在棋局中,聞言,微微擰了下眉,不知江蘊突然向他發問是何意。頓了頓,他正色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沒有蒼生,便沒有天下。」
「那若有一日,君王私慾越過蒼生,妄圖將天下變成一人之天下時,陳軍師以為該如何?」
陳麒道:「作為臣子,自當直言相諫。」
「那若臣子的私慾也超過臣子的本分呢?」
陳麒終於抬眼,與江蘊對視。
好一會兒,他道:「那便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江蘊一笑:「希望陳軍師,能記住今日之言。」
陳麒皺眉。
明知江蘊故意當著隋衡的面挑撥,又無法說什麼,只能咬牙忍下。
江蘊恍若未見,依舊溫溫雅雅的問:「那依陳軍師看,這下一子,應當落在何處?陳軍師才高八斗,乃昔日江南第一文章高手,想來,一定可以破我這一局的。」
陳麒臉色越發難看。
因他將所有心血精力都用在了鑽研文章上,雖然也精通弈道,但遠算不上手談高手,今日過來,也不過是作為謀士隨行而已,並未打算下場。
對方卻上來就揪著他不放,顯然是故意報復針對。
陳麒暗暗捏緊拳,落在江蘊身上的視線,越發陰冷。
江蘊:「莫非,以陳軍師的驚世才華,竟解不出這小小棋局麼?」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落在陳麒身上。
陳麒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的那場流觴宴上,他屈辱地跪在水榭前,周圍無數或探究或輕蔑或嘲諷的目光刀子般落在他背脊上,讓他幾乎抬不起頭。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味到過這種感覺。
自從來到隋都,雖然計劃屢屢遭到破壞,可隋衡對他的信任並未消減,甚至已經為他擬定好了一個重要職位,昔日那些看不起他的江南名士公卿,全都上趕著巴結他,討好他,他在隋都的仕途堪稱扶搖直上,前路光明,一片平坦。
可偏偏冒出一個楚言。
在他最春風得意時,以這種方式當眾羞辱他。
陳麒幾乎要掩藏不住眼底的陰鷙。
但他知道,這種關鍵時候,當著隋衡這個新主君的面,他絕不能有任何一絲失態。
他迅速恢復了冷靜,道:「公子言重了,玲瓏棋局,世間勘破者能有幾人,陳某自知才疏學淺,不敢冒犯。」
江蘊沒再說什麼。
看向仍在拈著棋子沉思的隋衡,問:「殿下想出來了麼?」
隋衡道:「你坐過來些,孤有一個地方不是很明白。」
江蘊便起身,離他近些坐下,問他哪裡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