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舉火(6)(第1/2 頁)
從四丈多高的城頭躍下,那位名叫李茂的都頭連上滿身的甲冑兩百多斤,直接砸垮了撞車上層的遮護。
猛火油和熾烈的火在一瞬間潑灑開來,像一團桔色的火花盛開。撞車下的金兵毫無防備,不提防忽然有這樣一個人物跳下來,火油四下飛濺,帶起火團附著在這些女真甲士身上,一時間無法撲滅,他們哀嚎著、慘叫著四下散開。
撞車之下作為攻城錐的巨木也終於被燃起烈焰,有些女真甲士扯下尚未完全燃燒的氈布忙亂的撲打,想要保住這架千辛萬苦推過來的攻城器具,可卻沒防備頭頂的弓弩手亂箭射下,雖然這些尋常步弓不一定能透甲,可卻有效地將他們打散,一時間無法再度集結。
張伯奮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身後又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回頭看去卻是一個年輕的親衛。
“少將軍……還有一臺呢。”他衝著張伯奮笑了笑,笑容間很是清朗,滿是血汙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而後他也沒有卸甲、也沒有留下什麼信物,只是學著那位李都頭的樣子登上城牆,高喊了一句:“陝州孫重禮,死於此!”之後,便瞄準後面頂上來的一具撞車飛身躍下。
火焰之花再度綻開。這兩個宋軍甲士以身為石炮,將金軍花了大力氣推過來的撞車摧毀,也基本上斷絕了他們強攻破城的希望。
在稍遠些的地方趙瓔珞和張叔夜都目睹了這一切。
趙瓔珞只覺得胸中好像壓著一塊大石,把全身的血氣都堵在了心頭。
她長在深宮之中,雖然上一世歷經一次靖康之難,可那一次她只是絕望地守在宮中等著末日一步步到來。
她不知道城外的抵抗是怎樣的慘烈!更不知道這漫長的圍城中,有多少如李茂、孫重禮這樣的小人物以身舉火,捨身赴難!
可就是這樣的慘烈犧牲,也什麼都沒保住。
這些死戰勤王的軍士,最後卻因為皇帝的投降而被人毫無意義地拋棄和遺忘!
至於張叔夜那樣的沙場宿將,他剿匪、勤王,殺了那麼多場戰陣,本以為自己已經心硬如鐵,不會為一點傷亡所動搖。
可當他看到自己軍中居然有人這樣慷慨赴死,聽到那些甲士最後報出的名號,也再按捺不住胸口的波瀾,狠狠吸了口氣,眼鼻間竟都有了酸澀的感覺。
他記得那個叫李茂的老都頭——他是家中獨子,一直在軍中也未婚娶,在鄧州家中還有個臥病在床的老父親;而那個後來跳下去的孩子,看起來可能才剛剛二十,他甚至對不上他的名字!
可就是這樣的人,從城牆上躍下時一點也沒有猶豫——那是他的兵!他從鄧州帶出來,殺了十幾陣,衝破重重包圍的勤王之軍!
這位宿將用顫抖的手舉起刀,他想說些什麼,可所有的詩文輓詞到了腦子裡都被那混雜了火焰的血色所遮蓋,他的嘴動了動,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最後,他幾乎是吼著下令:“壓上去、壓上去!和他們拼了!”
城頭之上,湧上來的禁軍甲士也有兩千餘人,也不分什麼建制統屬,皆是用瘋狂的怒吼回應了這道命令。
他們與那些如海潮般一波波湧上城頭的女真甲士對撞在一起,彷彿是從血河中爬起,從修羅場中歸來。他們一次次地發起反攻,和一次次的同歸於盡!刀打折了便用匕首、匕首嵌在骨頭裡拔不出來就用牙齒、用拳頭、甚至是血肉,將整段城牆都化作鋪滿了斷臂殘肢的血河!
一直頂在城頭指揮金軍苦戰的金兀朮見此情形,也不輕不重地嘆了一聲,知道事不可為。
他與周圍湧上來的宋軍兵士興致懨懨地隨意廝殺了一陣,便開始收攏城牆上的女真甲士,緩緩退出這已淪為地獄的城頭。
登上一具已經開始燒起來的雲梯向城下退走時,這位金軍宗室重將又遙遙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