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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故事:1921年,一個陰雨天,在安慶讀書的張友鸞與幾個同學在自辦的小書鋪賣書,來了一個並不顯眼的男子,三十歲樣子,胳膊上搭著雨衣,他要買郭沫若的《女神》。幾個人便趁機向他推薦《沉淪》,說這部小說如何如何好,是鬱達夫的近作,勸他買一本。那人聽了,微微一笑:&ldo;我就是鬱達夫。&rdo;從此就經常見面,後來還有師生之誼。那時的鬱達夫愛喝酒,&ldo;造飲轍盡,期在必醉&rdo;,喝得急,三杯之後,臉紅了,嗓門也大了,平時憂鬱傷感的調子,一變而為慷慨激昂,心中不平與鬱悶,一瀉而出。他菸癮也大,常跟弟子說:&ldo;要我戒菸,四腳朝天。&rdo;他非常喜歡清代詩人黃仲則的那句:&ldo;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rdo;鬧中獨靜,呆看星空,物我兩忘的境界。鬱達夫以《沉淪》一舉成名,他喜歡在小說中長籲短嘆,訴苦哭窮,據說恰好抒發了一代弱國子民的鬱悶。他是一切私事都要暴露在作品裡,甚至後來與王映霞婚變也要寫一首一首舊體詩公開發表。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後,與愛妻長別離,遠離祖國,在蘇門答臘隱姓埋名,與日寇周旋,那種困苦絕境中,他卻吞聲隱忍,不復像早年&ldo;為賦新詞強說愁&rdo;了。而那些青春的哀嘆都是甜蜜的。
鬱達夫那時經常對張友鸞說起郭沫若,讚嘆說:&ldo;郭沫若將有大成就,我只是個庸人。&rdo;在張揚的創造社中,據說只有鬱達夫沒有&ldo;創造臉&rdo;,其他人都是睥睨一切的。記得丁玲曾去見郭沫若,提起當時的作家,郭沫若即仰天大笑,笑得丁玲莫名其妙。青年才俊郭沫若目無餘子是有資格的,天縱其才,他創作《女神》,投身北伐,公開罵蔣,研究甲骨文,幹什麼都風生水起。五四的青春創造精神在他身上體現得格外生動,天馬行空,無可羈絆。然而想一想他的晚年,在&ldo;天庭&rdo;中活得多麼規矩,連愛子不明不白的死亡也默然承受。更不要提那些應景的詩作多麼糟糕。
也許每個人都可以放縱自己的青春,但是否有個欣慰晚景,還要透過中年的理性的蔭谷。沈從文經歷過中年危機‐‐那時新中國剛開篇,而他的那一頁卻被無情地翻過去了。新中國的一切都沒他的份兒,他自殺過,最後選擇了放棄寫作,開始搞文物研究,遠離政治,最終他等到了重新煥發光彩的那一天。
老舍卻沒有這麼幸運。他死於他的盛年。說來老舍可憐,從小就是個苦孩子,緊緊巴巴地念書,勤勤謹謹、小心翼翼地做事,好像從來沒有年輕過恣意過,他那些幽默都像是含著淚,還陪著小心。到了&ldo;文革&rdo;,他實在是累了,受夠了。
魯迅也好像沒有青春時光,在歷史大舞臺一亮相,就是父親的形象,肩住黑暗的閘門,放孩子到光明的地方去。
也有一輩子青春無悔的。比如聶紺弩。一生的坎坎坷坷也都經歷了,可好像永遠不老,一直是年輕氣盛,風流倜儻。這在胡風眼裡有時是&ldo;不著調&rdo;,給周恩來的印象是&ldo;吊兒郎當&rdo;,他自己稱作&ldo;散宜生&rdo;……看看他晚年那些絕妙的詩作就可以感受到以上種種。比如在幹校,他寫搓草繩,有&ldo;一雙兩好纏綿久,萬轉千回繾綣多&rdo;的妙句;他寫刨凍白菜,有&ldo;明璫翠羽碧琉璃&rdo;的妙喻;拾稻穗是&ldo;一丘田有幾遺穗,五合米需千折腰&rdo;,放牛是&ldo;一鞭在手矜天下,萬眾歸心吻地皮&rdo;,是&ldo;蘇武放羊牛我放,共憐芳草各天涯&rdo;;還有那樣鬼斧神工的奇句:&ldo;狼洞難留青面獸,虎林微訪白頭翁&rdo;、&ldo;刀頭獵色人寒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