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獨處(第1/4 頁)
漢州城雖離終南山不遠,卻沒有山上那般清涼溫潤,四野平原,塵風頻起,待的時間一久,便讓人覺得乾燥難耐,坐立不安。
夜裡,聞若虛在房中赤膊而立,面色顯得極為疲憊,身上密密麻麻的突起,好似千百條毒蟲在肆意蛹動著。
這幾日來,聞若虛統領兵馬行駐於野,軍機煩瑣,一來頭午沒有時間飲酒,二來午後也無法用藥湯沐浴,只覺得百足龍的餘毒又逐步從體膚之下反侵到肺腑間,時冷時熱的感覺已統統轉化成劇烈的疼痛,時而如同百爪抓心,時而又如錐心刻骨,實在難以忍耐。
他此刻難免懷想起在星圖宮的那些日子——日上山尖,飲醉於伙房之中;夕陽落野,沐浴在朱雀花房。每日都有日燭陪伴身邊,莞爾細語,不知經年,卻哪有此刻這般辛苦難捱。
正默然出神之時,有人輕聲敲起了門。
聞若虛迅速回身,只見南星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盆水走進來,放下木盆便羞赧地站在門口,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哈哈,小家賊何時如此拘束起來,倒讓我好不適應。”聞若虛笑著說道。
他將脫下的裡襯重新披在身上,從容地看著她,仍不忘像往常一樣打趣。
“酒……聞……聞左使,下山之時師父囑咐我要好好照看你的起居,我是來給你身子上藥的……師父讓我帶了足夠的冰花下山,只是這裡簡陋,我一時間還沒找到可……可以沐浴的木桶,就……就先這樣給你擦拭一下吧。”南星仍舊低著頭。
她發覺此時說出話來,竟然像蚊子聲一樣嗡嗡嘈嘈,連自己都聽不真切,於是臉更加灼熱起來。
“既然是日燭堂主的命令,那今後就多多有勞南星營主了,只不過我下山前囑咐過各堂,入了天道軍後就只以軍中職務稱呼,若還是沿用星圖名號,怕是要引起天道軍舊人不必要的猜忌,出了嫌隙終究是不好的。”
聞若虛和氣地提醒南星之後,背身坐了下來,雙肩一動又將裡襯抖落開,重新露出那紋路盤虯的脊背來。
“聞左使,是我不注意,下次一定改正,聞……聞指揮使。”南星磕磕絆絆說完話,用棉巾沾上冰花煮出來的湯水,小步走近前去,面對著聞若虛那白淨面板上的無數突起,卻駭得久久不敢上手。
“你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怪人吧?”聞若虛笑嘆一聲。
“沒……沒有,聞指揮使這段時間一定過得很辛苦吧。”南星依舊低著眼眉。
“此間既然沒有外人,不如我依舊喊你小家賊,你還是叫我酒耗子來得舒服。”聞若虛感到她尷尬立著不動,笑著轉身接過了棉巾,自己動手擦了起來。
那些突起沾了湯藥,就如即將燃盡的木炭遇到了冷水,又像蜈蚣一樣扭動掙扎著,慢慢失去了顏色死掉一般,一炷香的時間裡他的面板便平伏了起來。
南星在一旁看著,心中除了驚詫,還有無限感慨。
下山前,師父囑咐此事時,她曾好奇地問聞若虛這一身毒傷是如何落下的,她看到師父當時的眼神,那雙悽美的眸子中湧現出複雜的情思,是激動、是感恩、是愧疚,她能想到的諸多詞彙之中最明確的就是一個女人至深至真的愛戀。南星搞不明白,那是一種痛苦還是一種幸福。
從師父寥寥數語之間,南星彷彿也置身其間,與聞若虛一同在林子中,面對五個亡命的夜梟做著殊死一搏,之後又從京城輾轉千里回到雍州家鄉,再到漢州同上山宮,經歷了相濡以沫、患難生死的驚心動魄,成就了在天比翼、在地連理的至臻戀情。
在南星的眼中,無論師父在百通子的青雲麗人大榜上排位第幾,都是美絕天下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眷戀的男人也名副其實,若不是這滿身雷痕般的毒傷,聞若虛在她的眼中,也是如師父一般完美無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