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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言採的信,我樂了,一連幾封都是和對方討論當時在演的新戲,演員如何,導演如何,劇本如何,興致勃勃的;要是他自己的戲,好像就從來沒有見到他滿意過,雖然也提,但大多是匆匆一筆帶過,看來是對別人來信中禮貌的回覆。
看過傳記再來看信,果然省事許多。信中常常見他談及朋友,措辭都很得體,但親疏還是一看可知。
此人是個人精。
我越看越如此認定。
當天圖書館閉館前,正好讀到一封提及謝明朗的,還恰好是當年和我看見的那個展覽有關。上面寫:
“……吳敏的情況很不好,病情惡化得很快,我去看過他,他自己也不樂觀,還竭力在陸修彥面前裝出積極的樣子。謝明朗前段時間登山摔到了背,傷到筋骨,又不肯停把拍照的事情暫緩(在病情確定後他們請他拍一組照片留念,至今已經兩個月)。吳敏的病讓他壓力很大,情緒也很低落,他又堅持用膠捲,每次都在暗房裡坐很久,這讓傷勢恢復得更慢。我當初應該堅決勸他不要接手……”
沒想到那組照片之後還有這樣的故事。現在想想,那照片裡傳達出堅定和陽光,哪裡看得出是情緒低落的病人拍的。
第二天被其他事情拖住,沒有去圖書館,第三天才又坐到那個明亮寧靜的閱覽室,拿著那些信,看到熟悉的字跡的一刻,竟沒來由的覺得有些親切。
我甩開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繼續讀信。言採的信大多都是那些內容,想來也是,能樂意捐出來的信上,記的必定是些不傷大雅的事情。不過這字看得舒服,我又有目的性,讀起來很快。
隨著年紀變大,他的信不出意料地少了,變得更簡短,字還是整潔有力,但行與行之間的間距也變大了。我無奈地想衰老是無人可以倖免的,哪怕那些語言依然生動有趣,但看著這些細微處的變化,時時暗示著時光的流逝,還是不免傷感。
他人生的最後一年只寫了兩封信,默默看完之後,又不死心地反覆看了幾次,只覺得大夢一場。記得謝明朗去世是因為癌症,免疫系統的問題,好像是淋巴。他給人的印象一直積極健康,上山下海,樣樣樂意嘗試,以至於媒體公佈病情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難以置信。我有同學對他敬仰有加,去他住院的醫院探望不得,回來之後還專門給他寄了花和卡片。但他的病情起伏很大,前一陣子還聽說手術好轉,沒多久又惡化,去世得很突然,但看來是沒有受什麼罪。那一年的第一封信看時間是寫在謝明朗去世一個月前,收信人名字很陌生,叫沈知。
“……
謝明朗聽說你來信,也讓我附上他的問候。前段時間他病情忽然加重,弄得我們都措手不及。所幸目前症狀又穩定下來。相較之下,他的精神狀態比起我來還是好得多。他一個禮拜去醫院兩次,還是堅持照顧我、餵飽我、打起精神侍候花園。反而是我每天無精打采又沮喪,脾氣也很壞。不管怎麼看,到了這一步上先走的那個人都應該是我,但大概我是真的做了什麼壞事,這種事情落到他頭上。
前幾天看戲回來——《側影》這出戏不錯,我們都很喜歡——回來的路上他忽然問我想怎麼死。我不知道怎麼答他,他說天底下最好的死法是兩個人一起數數,數到十之後閤眼一起死去。我真的不知道怎麼答他。在他生病之前我從未覺得自己老朽無用,現在卻是每時每刻都在體味這一點了。
醫生說再過幾個月他的情況應該會進一步好轉,但越來越多的朋友來探望我們,當然主要是是他,這讓他很疲倦,而我則覺得我們正在玻璃魚缸裡——太多人知道可能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真相。但是我也不很在乎這一點,那就乾脆別告訴我們就好。不過謝明朗和我認真商量過,如果病情到時沒有好轉,我們決定再動一次手術。
另,夏天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