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第1/2 頁)
黑衣人的中原話十分生澀,音調並不標準。他眯起眼端詳了一圈營帳,確認四周無人, 方才繼續道:「在下尉六, 奉王命來尋聞大人。」
聞雪朝倚在帳內的木桿上,冷冷看著眼前人:「怎麼?」
「你和你的王險些害我身死詔獄, 還要我請貴客入座?」
黑衣人冠的是尉遲的族姓,這人不是延曲部的精衛, 就是尉遲景打小豢養的死士。
尉六並未被聞雪朝這一番冷嘲熱諷激怒, 反而搖了搖頭, 乾巴巴道:「王從未想過害死聞大人, 若中原皇帝真的欲對大人下死手,王也會設法將大人救出。」
「那聞某落得如今境地, 還多虧諸位照拂了。」聞雪朝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早已派人調查清楚了大人的家世, 大人的生母當年並非因暴病故去,而是——」
「而是被我生父所殺。」聞雪朝說,「你是不是還要對我說, 尉遲景將我的過去查了個遍,發現這偌大中原,還真找不出一個如我般命運多舛, 身世悽慘之人?」
尉六沉默了半晌,問:「聞大人恨朝廷嗎?」
他盯著眼前垂眸不言的聞雪朝。只要是個心智成熟之人,經歷此番種種,又有誰能開口道一句不恨呢?
王的案前摞了厚厚一沓,皆是聞雪朝的半生諸事。此人生於簪纓世家,生母孃家更是江南大族,卻被生父蓄意所害,自幼便失了母親。宮中伴儲君十餘年,官至高位,卻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本家和太子作了棄子。孤身守城迎敵,又被朝廷視作叛徒,投入死牢。為大芙殫精力竭那麼多年,最終落得個滿門抄斬,流放北疆的下場。
王曾在燈燭下指著白紙黑字,對他說:「阿六,聞玓生平,字字是血。」
他打心底敬重這位中原文官的心性,也因此明白王為何想將此人收入麾下。
帳中燭光搖曳,尉六聽到聞雪朝淡淡道:「當然恨。」
「可如今明君在上,中原一元復始,天道並不會眷顧你的王。」聞雪朝面上平靜,「就憑尉遲景,還想打陛下的主意?」
尉六被噎了一下,許久說不出話來。若是尋常人,開口前恐怕還需掂量一番。但他知道聞雪朝是個不懼死的,非但不怕,還盡往刀尖口上撞。
他看到聞雪朝眼中露出篤定神色,看來此人早已知道自己不敢輕易動他。
聞雪朝上前拉開帳前的小簾,已做出送客的動作。
尉六也不心急,他深深看了聞雪朝一眼,起身便往帳外走。
「聞大人,咋們來日方長。」他說。
王此番派他潛入關,並沒有存著說服聞雪朝的打算。王有一事,欲讓他先來試探聞雪朝一番。
而他已達到了此行的目的。
接連三日,營長都沒再安排上工,郊西大帳的雜役們過上了幾天清淨日子。
於明想抽空去靈撫鎮上看看。營長知道自己這兒子調皮得緊,便喊上王五和他那堂弟隨於明一起入城。王五是勞役之身,無故不能隨意在城中走動。營長便交給了王五幾冊築工的載記,讓他陪於明逛完後送去靈撫軍署。路上若遇人盤查,也能推脫是因公入城。
於明聽說父親允了夫子與自己入城,連蹦帶跳樂了許久。他大清早便來到帳前,等著夫子和瀾哥起身。
瀾哥不知從何處尋了個帶紗的斗笠,轉身便給夫子戴上。於明有些不解,卻被瀾哥一把攬過脖子:「我哥自小面上便有疾,曬不得日光。」
他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夫子白日鮮少出帳,平日更是見人便繞著走。
於明心中有些愧疚,正想勸夫子別外出了,卻聽到夫子淡笑出聲:「走吧。」
兩個少年跟在夫子身後,興高采烈地出了門。